FW004-特偵十01-單  

 

書名:特偵十  蘋果的微笑

作者:蒔舞

繪者:KituneN

出版社:三日月書版

出版日期:2012/09/19 第 1版 1刷

開本:15x21 cm

定價:220元

ISBN書碼:9789861857527

 

 

非人的存在,只能交給對付非人的專家處理!

編制內不存在、專門處理非人案件的第十隊,在局裡像是禁忌般不被提起的單位……

紅豔豔的蘋果就像少女的微笑,滾啊滾啊滾在誰的腳邊?像血一樣紅的蘋果,喀咚喀咚在你腳下……你要……吃蘋果嗎?

 

找不到兇手的連續殺人案!!唯一的證據,是被害者驚恐的表情……

蘇雨到現場一看就知道這一連串的事件不是一般案子,尋常的搜查只能查到哪、辦到哪,滾落在屍首旁紅豔豔的蜜蘋果,彷彿像個少女的微笑,嘲笑警方徒勞的舉動。蘇雨很明白這樣下去死者的冤屈恐無見天之日,此時隊長問他要不要轉調到「編制外」的那個單位……

第十小隊,專辦「非人」案件,剛成立的時候,局裡全當笑話看,但還真接手不少懸案,但接了案也永遠沒有「破案率」可言的體制外單位,據說派去合作的偵三和偵九隊,回來後不是疑神疑鬼,就是直接送進療養院……




楔子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秒針一格一格的前進,齒輪轉動的聲響在夜裡顯得特別的響亮。

他睜大眼,雙手緊抱曲起的膝,盯著放在身邊的小鐘,邊數著滴答的聲響,邊聽著自己濃重的呼息聲,他甚至聽得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砰砰、砰砰、砰砰地,有如擊鼓般敲在耳膜上。

也許仔細聽,還聽得到顫抖的牙關發出的聲響。

他顫抖著,縮在牆角,像是恨不得能把自己塞進牆裡。

一陣細小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寂靜,在規律的滴答鐘響之間,混進了什麼東西滾過原木地板的聲音。

由遠而近,慢慢地朝著他前進。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心臟因為恐懼而加速的跳動,牙關的顫抖更無法控制地喀喀作響。

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他聽著滾動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咚隆、咚隆、咚隆……

他只是低著頭,把視線集中在地板上,看著自己凍得發白的腳趾,沒有勇氣移開視線。

滾動的聲音停在他身前,他不用移動視線也能看見那是什麼。

一顆紅豔豔的蘋果。

輕輕撞到他的腳趾之後停了下來,在原地微微地晃動,屋裡微弱的光線在紅亮的表皮上閃著一片柔和的色澤。

他有點茫然地望著那顆蘋果。沒有原本預期的驚恐畫面,反而腦中一片空白,他有些猶豫地伸出一根指頭想去推一下那顆蘋果。

這也許是幻覺,他不記得他買過蘋果。

但就在食指要碰上那光亮的表皮之時,那顆蘋果突然間迅速地變黑萎縮,肥大的蟲子從果肉裡鑽出來,彷彿三倍快速放送的記錄片一般,他再也無法克制地尖叫了起來。

因為他看見一隻手。

乾枯的手指上沾滿了泥土和血塊,斑駁的指甲掀起一片血肉模糊。

那隻手輕輕地拿起那顆腐爛的蘋果,慢慢地伸到他面前。

「你要……吃……蘋果嗎……」

他只是用力放聲尖叫著,恐懼佔滿了他所有的感官,那隻拿著蘋果的手貼上左胸,他除了麻木的尖叫,沒辦法有任何反應,他甚至連痛感都沒有。

他感覺得到冰冷鋒利的尖爪握住自己那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看見了那張臉。

他終於想起這一切是為什麼了……

是……蘋果呀……

原來……是蘋果呀……

他閉上眼睛,再也沒辦法有任何反應。

 

 

 

 

 

CH1. 謎樣連續殺人事件 

 

『起床了~起床了~大哥起床了──到底有沒有錄下來呀?嫂子妳試試。』

『……哪有人這樣錄鬧鐘的。』

『這樣比較有生活感嘛,快點,嫂子妳叫個床、不是,叫個起床。』

『要死了妳這丫頭口沒遮攔的。』

『唉唷!大哥一早聽見妳的聲音就起得來了嘛。』

『妳們錄好沒?』

『死景修你插什麼話呀!嫂子還沒錄!』

『誰叫妳們慢吞吞的,叫我兄弟起床我來就好了,兄弟!起床了~起床~』

『我想我哥清早就聽到你的聲音準會砸壞這個鐘……』

『別小看我們兄弟的感情!欸、意風、愉寧你們倆也別老在那裡兩人世界,來幫忙錄一段。』

『……到底是誰提議送鐘的?』

『咄,送鐘又怎樣,這鐘可貼了老子的平安長壽符,哪個敢說不吉的給我出來解釋。』

『景修你符貼反了。』

『咦?!』

『意風哥,是我哥老砸鬧鐘,我想說這錄了未過門嫂子的聲音,他就捨不得砸了,你跟愉寧哥也來說句話,你倆聲音比景修那破鑼嗓子好聽多了。』

『你這什麼偏心的叫法!我跟愉寧一樣大為什麼他是哥我就不是!』

『那也要你有個當哥的樣子啊。』

『……你們全窩在這兒幹嘛?』

『子璇妳來得正好!妳也來給我哥叫一下床!』

『……吭?』

『慕晴妳這丫頭真是……等下叫妳哥修理妳。』

『唉唷嫂子沒過門就欺負小姑啊~』

『快!采菱妳快往死裡打,這樣嫁過去就沒小姑作亂了!』

『啊~大哥救命呀!』

 

愉快的笑聲突然中止。

他按掉了床頭的鬧鐘,其實在那段吵雜的對話響起前他就已經醒了,他只是習慣性地閉著眼睛,等著聽那串笑聲和歡樂的氣氛,日復一日的,把那些話語、聲線和其中的厚實情感深切地刻在心上。

就算那令他痛徹心扉他也從來沒有停止過,他依然每天聽著那段短短幾分鐘的錄音,痛得無法呼吸,然後醒來,發現自己又活過了一天。

他爬起身,規律或者麻木地,做著晨間運動,把自己搞出一身汗之後進浴室沖了個澡,裸著上身走出浴室,咬了支菸點上,翻著冰箱找尋還可以吃的食物,這只是個一如往常沒有變化的早晨。

他咬著菸,望著冰箱發呆,事實上他並沒有真的在找尋能吃的食物,只是必須這麼做。

手機鈴聲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他回過神,抓了瓶牛奶出來,用腳踢上冰箱門,抓起手機夾在耳邊,邊給自己倒了杯牛奶。

「喂。」

「小蘇,看了電視沒?」

「沒,有案子?」

順手開了電視,晨間新聞不管哪一台都正在報著獨家快訊,現場記者語調激動表情誇張不已地報導著今早的事件。

「嗯,有點微妙,我知道你今天休假,不過李胖跟小周都掛了,你能來一趟嗎?」

「嗯,馬上到。」

蘇雨切斷了手機,把牛奶喝了權當早餐,穿好衣服收拾了下便走出門。

一如往常。

他吐出肺裡積存的廢氣,熄了菸上車,開往手機裡傳來的地址。

他大概知道隊長說的「微妙」是什麼意思。

最近一個月裡,發生了兩件殺人案,被害者死因都是心臟衰竭,換言之等同活活被嚇死的,死後還被挖走心臟和大腿骨。第一件案件的被害者是一名中學教師,被害前夜曾和男友大吵,那名男友的不在場證明也十分模糊,因此被列為重要嫌犯,但隔了兩週也就是前天夜裡,第二名被害者出現了。

第二名被害者開了間雜貨店,和第一名被害者完全沒有關聯,但同樣因心臟衰竭而死,同樣死後被挖走心臟和大腿骨。

第二名被害者死在打烊後的店裡,現場並沒有外人入侵的現象,因為這兩起案件,兩週下來隊上不眠不休地偵辦,結果卻反而證實了第一名被害者男友的不在場證明,讓案子陷入膠著。

隊長見案情沒有進展,索性讓大夥分二班先休息一下,以防之後有更多的案件發生,因為看來這件案子不像短期會結束的樣子,更何況……

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心裡都覺得有點毛,警察這種工作幹久了,總會遇上一些沒辦法解釋的事,大夥心知肚明這種事嘴上不能說信,但心裡不能不信,於是都有些小心翼翼地處理。

蘇雨的態度一向是不多說,不發表意見,案子照辦就好,很多時候他就算看見了,也都當作沒看見。

蘇雨停車熄了火,不遠處警戒線外圍觀的民眾正在探頭張望、討論著裡面的狀況。

蘇雨又點了根菸,用他一貫的腳步不急不緩的走向案發現場,反正這案子急也急不來。

「蘇哥。」看守警戒線的員警看見他走過來,朝他打了招呼。

蘇雨點點頭,踏入警戒區裡進了大樓,沿路和同仁打招呼,從每個同事的臉上他可以看得出那種驚恐和強自鎮定的情緒。

「小蘇。」

「隊長。」蘇雨朝他們小隊隊長點點頭,熄了菸、套上防塵鞋袋走進屋內。

「抱歉,打擾你休假了。」

「沒事,也只是待在家裡。」蘇雨搖搖頭,望了下屋內,「跟前二件案子一樣?」

「嗯,這回比較麻煩,門是鍊上的。」刑偵一隊的隊長趙國柱抹了抹額上的汗,「可能很難當成一般案件來辦了。」

「嗯……」蘇雨應了聲,心裡想著這原本就不是一般案件,他一開始就知道他們辦不了,所以只是照著程序走,能辦到哪裡就辦到哪裡,這案子遲早得交出去,否則最終很可能被當成懸案,或是找幾個倒楣的替死鬼解套,但這是他最無法忍受的狀況。

他走向縮在牆角邊的屍體,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凝住的神情,讓看過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那樣巨大的驚懼和恐慌,讓人忍不住去想像死者生前最後看見的畫面到底是什麼?能令他扭曲了整張臉,驚慌無助地任心跳加快到人類無法負擔的速度,終至衰竭而亡。

見到第一具被害屍體的時候,一個經驗老道的老警察開口說了。

這人是被嚇死的。

年輕警員面面相覷,心裡全想著是被「什麼」給嚇死的?在一隊隊長進門之後,便沒人再敢提起這句話。

「前天雜貨店那案子,監控影帶拷出來了,你……等會兒看看。」趙隊把手上一直拎著的平板電腦塞到他手裡。

「趙隊,這是……?」蘇雨有不好的預感。

這東西是上個月隊上配的,隊上同仁輪著拿來玩,幾個年輕的除了教老的怎麼用以外,根本沒沾過手,他對這些新科技沒啥興趣,從來也沒拿過,這會兒就這麼塞到自己手裡,讓他覺得趙隊大概把他給賣了。

「這件案子……可能要你多費點心了,你年輕沒有家累不多話又能幹,老讓你多做事,隊上的兄弟們都覺得對你很抱歉。」趙隊語重心長地望著蘇雨。

「……隊長,你直說吧,要我做什麼?」蘇雨倒也沒什麼反感,比起隊上有妻有子有老父老母的同事來說,他的確沒有負擔。

「咳,這案子我們不太好辦,但是隊上兄弟也忙了個把月,就這麼交出去也不成,所以上頭說了看能不能合作一下。」

蘇雨愣了一下,合作?

「你應該聽過局裡有個編制外的小隊,給副局直屬的那個,因為這幾件案子……疑點太多了,加上這雜貨店的錄影……副局會派人來『看看』,如果他們覺得可以的話,我們兩隊要合作辦這個案子,你觀察一下如果這案子沒法破……就快點撤。」趙隊曖昧不明地說了半天,蘇雨倒是聽懂了。

局裡有個第十小隊,是專辦一些「非人」案件,剛成立的時候,局裡很多人當笑話看,但幾年下來還真接手了不少案子,多少有點往來之後,大多也知道這小隊是真有點用處的。由於這小隊永遠沒有「破案率」可言,眾人倒有點同情這小隊的成員,只是同情歸同情,絕對沒人想跟他們「合作」。

之前偵三跟偵九隊都有案件因為不想放手,所以派了人跟他們合作,回來之後一個送了療養院,一個整天疑神疑鬼,門關得大聲點都把他嚇得縮進桌底下,之後沒有必要的話,不會有人想跟他們合作。

蘇雨明白上頭不想把這案子讓出去,又怕這案子沒有「兇手」可以抓,所以要派個倒楣鬼去跟這個小隊合作,他是隊上唯一沒結婚沒女朋友也沒父沒母沒兄姐弟妹的,不派他去要派誰去?

過去他不是沒碰過這種事,可以說經常,但……這次不同。

蘇雨反常地皺起了眉,「隊長……不用合作了,這案子我看是沒『人』可以上庭的。」

趙隊搔搔他的大平頭,一臉為難地開口,「我也這麼想,但主任不這麼想我也沒轍啊!小蘇你就幫個忙吧!案子結了隊長請你吃飯。」

蘇雨沉默了下來,趙隊見他沒有回答也有點訝異,蘇雨一向少說話多做事,比別人多做很多也從來不抱怨,因此在隊上人緣很好,他幾乎沒見蘇雨拒絕過什麼事,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蘇雨太過拚命,他只好私底下告誡兄弟們別太占蘇雨的便宜。

「怎麼?跟十隊的人……有不合的?」趙隊想來想去,大概也只有這個可能性。

「不是……我不太……」蘇雨想解釋,可是話說一半又吞了回去,想了想只聳聳肩,「沒什麼,就這樣吧。」

趙隊沒見過他猶豫,於是拍拍他的肩,「小蘇,要真不想的話就說沒關係,隊長可以找其他人去。」

蘇雨倒真的思考了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沒關係,就這樣吧。」

趙隊沒再多問,指指他手上的平板電腦,「一會兒十隊的人來了,讓他們看看影帶……判別一下……狀況……」

「嗯。」蘇雨應了聲當回答,趙隊拍拍他的肩就離開了,這現場待久了,都會覺得有一陣涼風吹在背上。

蘇雨忍著想抽菸的癮,望著缺了心缺了腿骨的屍體,在屋內繞了一圈。

這人的魂已經不在屋內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看不見。

蘇雨抹了抹臉,時間過去得越久,他就又越能看見一些有的沒有的東西,他想也許該是時間去「處理」一下了……

他嘆了口氣,檢視了一下鑑識人員收集的證物,不過既然沒法上庭,這些東西都沒用。

蘇雨回頭再望了望,視線掃過牆角,看見一抹紅色。

他頓了下,轉頭回去看,一顆紅豔豔的蘋果被扔在牆角不動。

蘇雨凝起眉,隨手拉了個鑑識員。「那顆蘋果一直在那裡?還是誰碰掉的?」

年輕鑑識員望了下牆角,遲疑了下才開口,「我第一個進來的,進門那顆蘋果就在那裡了,我想只是被害者不小心碰掉的……要打包嗎?」

蘇雨搖搖頭,讓那鑑識員走,走近去低頭望著那顆蘋果,他沒記錯的話,前兩個案發現場也有蘋果在地上。

「蘋果怎麼了嗎?」

「沒什麼,就看看而已。」陌生的嗓音,蘇雨回頭,一張陌生的臉。

來人身材高他一些,濃眉大眼,有對銳利的雙眼。

對方也在打量他,蘇雨有張精緻的臉,細眉杏眼,高挺的鼻子菱角嘴,標準的英俊容貌。

「你是蘇雨吧?偵一隊派的負責人。」那人朝他笑了笑,「白聿,第十隊副隊長。」

「我是蘇雨。」蘇雨伸出手和白聿握了下,他當然聽過白聿這個人,副局長的養子,在三年前才加入警隊,負責帶第十隊,雖然沒掛上隊長,但是這種空降法讓很多人對他不爽,不過白聿個性挺溫和,聽到冷嘲熱諷也沒什麼反應,倒是聽說他底下幾個年輕隊員,個性一個比一個傲,脾氣一個比一個差,三不五時就和別隊吵起來。

「對這個案子怎麼看?」白聿從他身邊走過,手插在褲口袋裡,隨意地望了屍體幾眼。

蘇雨思索著合適的說法,「跟前兩件案件有相似之處,但被害者彼此之間沒有交集,也無地緣關係,這次的案子又是密室,很難說……」

蘇雨盡可能謹慎地用詞,忽略耳邊傳來的一串笑鬧聲。

兩個孩子,約七、八歲,一前一後地追逐著跑過他身邊,帶起一陣透骨的冷風。

蘇雨裝作沒看見,只繼續說下去,「趙隊希望白副斟酌一下兩隊合作的可能性。」

兩個孩子在屍體旁邊繞了幾圈,較小的那個轉頭看了看蘇雨,只要忽略那一臉暗青的臉色,偏著頭的模樣倒很可愛。

看起來個頭較大的孩子,見小的在看蘇雨,也跟著歪頭望向蘇雨,然後笑著朝他跑了過來。

蘇雨沒反應,在那孩子要靠近他的時候,轉身去拿了剛剛趙隊留下來的平板電腦給白聿,那孩子一個撲空,疑惑地望著蘇雨。

「白副,趙隊吩咐要給你看一下。」蘇雨面無表情的開口。

白聿挑起眉,看著一臉無辜的蘇雨,接過他手上的平板電腦。「什麼東西?」

「前天雜貨店那案子的監視錄影。」蘇雨回答。

那孩子皺起眉似乎不太高興,一扁嘴又想撲過來。

「大貴,別鬧了。」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走了進來,一頭張狂的金髮,耳朵上穿了七、八個環,穿著白T恤牛仔褲,就像一般的大學生,伸手把還噘著嘴指著蘇雨的孩子給拎了起來一把塞進腰帶邊的小包裡。

蘇雨裝作疑惑地看了看白聿,白聿只笑笑地解釋,「沒事,當他自言自語。」

蘇雨沒多問,催促般指指白聿手上的平板電腦,「白副要看看嗎?」

「叫我白聿就好。」白聿笑笑地回答,望了剛剛走進來的金髮青年一眼,「他叫袁芷其,是我們隊裡最小的,叫他小其就好。」

袁芷其不太搭理人,朝蘇雨隨意揮了下手當招呼,只在屋裡巡了幾圈,年紀較小的看來聽話得多,在屋裡跟著他繞。

「小貴怎麼看?」白聿望著那孩子問。

『有個大姐姐~』小貴蹦蹦跳跳的,『不在屋裡了,走掉了。』

白聿的視線在屋裡繞了一圈,才拿起手上的平板電腦,「小其,過來看看。」

袁芷其伸手把小貴拎起來塞進腰包裡,湊過來看螢幕。

蘇雨正想站遠些,白聿笑笑地側頭過去,「一起看吧,說說你的意見?」

蘇雨只好站回來,看著白聿把視頻打開。

店裡的監控視頻畫質不算差,黑白影像中可以看見受害人把鐵門拉下後在店內收拾著。

袁芷其看起來沒什麼耐性,「不能快轉嗎?」

白聿睨了他一眼,袁芷其吐吐舌頭沒敢再抱怨,看來白聿雖然個性溫和,但挺會管教手下的。

畫面突然閃了幾下,出現了幾條雜訊,畫面裡的人突然靜止了動作,把手上的貨物摔了一地,跌坐在地上,顫抖著身體朝後退,直退到畫面的死角,接著只看得見兩條腿掙扎踢打著,畫面上的雜訊越見嚴重,閃了幾秒之後,隨著已經沒有動靜的身體,大片血液順著褲管緩緩流了下來,最後靜止不動。

「有什麼想法?」白聿望著沒什麼反應的蘇雨。

蘇雨微皺著眉,思考著該怎麼反應,「……不像有人侵入……白副怎麼看?」

白聿笑笑的關了平板電腦,「的確是沒有人侵入。」

「要是有人侵入還叫我們幹嘛……」袁芷其自言自語般地碎唸著,聲音不大但也不是聽不見。

蘇雨也沒在意他的冷嘲熱諷,「那如果白副覺得沒問題的話,案子就移交給十隊了。」

白聿望著蘇雨好半晌,最後把平板電腦塞回他手裡,「我覺得可以合作,不如先合作看看,你跟一陣子進度,我會跟趙隊報告的。」

蘇雨有些訝異,不確定白聿是不是看出了什麼,還在猶豫的時候,稚嫩的嗓音突然從袁芷其的腰包裡傳了出來。

『蘋果……蘋果是姐姐留下來的。』

蘇雨下意識望了眼牆邊的蘋果,意識到白聿在看他,索性回過身,把一些證物袋一起拎在手上,「我先把證物帶回去,白副跟我們隊長確認權責之後,需要我做什麼,我跟著就是。」

白聿笑笑地點頭,「麻煩你了。」

蘇雨搖搖頭,拎著袋子就走出門去,進了電梯關上門才鬆了一口氣,靠在電梯上,他拎了根菸出來叼在嘴上,忍著沒點。

電梯的數字慢慢地變換,突然間頂上的燈閃了幾下,每一層樓的按鍵全都亮了起來,他皺起眉頭。

一顆小小的頭穿過門探了進來,朝他咧嘴笑。

『大哥哥我見過你~』

蘇雨停頓幾秒,最後只嘆了口氣,抬手伸出食指壓在唇上,朝小貴笑了笑。

小貴偏著頭看他,模樣可愛地笑著點頭,『我不說,大哥哥給我帶糖,主人最近不給我糖吃。』

蘇雨朝他點點頭,小貴笑著伸出肥短的小手指,學他一樣壓在唇上,然後把頭縮了回去,叮地一聲,電梯剛好下到一樓。

蘇雨面無表情地走出電梯,點了手上的菸,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地離開。

 

 

「聿哥,為什麼留著一隊那個人呀?」袁芷其在回去的路上,終於忍不住好奇的問了白聿。

「試試看而已。」白聿把手壓在方向盤上,隨口應著。

「試?你覺得他看得見?」袁芷其不以為然地開口,「看他的年紀跟你差不多,搞不好比你大些,從現在開始培養不會太晚嗎?」

白聿斜睨了他一眼好笑地開口,「你開始養小鬼也沒很早,你知道別人家養小鬼從幾歲開始培養嗎?」

「我天分好啊。」袁芷其一臉得意地開口。

「好個鬼,小貴剛剛出去幹嘛了你問到了沒?」白聿笑笑地問。

「說出去閒晃一下呀……」袁芷其底氣不足地回答,這倆小鬼有時候不太聽他的話,大貴跟過動兒一樣,有時候制都制不住,小貴古靈精怪的三不五時會消失會兒,問他去哪裡五次有兩次不會告訴他。

他有時候懷疑小貴去偷吃人家香火,罵過幾次,但那孩子精得很,被罵了之後就算去偷吃了也不會說,他有時候看著小貴一臉無辜可憐兮兮的小臉蛋就捨不得罵,為此被白聿唸過好幾次。

「家養的鬼出去閒晃?被人聽見了不笑掉大牙。」白聿冷哼了聲。

袁芷其扁著嘴也不敢回話,只安靜地不敢再亂問,但沒安靜十分鐘,又忍不住開口,「還是你懷疑那傢伙有什麼能力啊?」

白聿沉默了會兒才回答,「不確定,就是不確定才留下來看看。」

袁芷其偏著頭看白聿,他鮮少聽見白聿對人有不確定的時候,通常他看上的一定有某種能力。

自己是最早被白聿帶進十隊的,姚綺月晚自己半年,沈孟瑜是隔年才來的,都是白聿一眼就看上,觀察幾個星期,才上前搭話確認對方的意向,再向副局長申請轉調。

袁芷其不太明白白聿的不確定是什麼,他自己在看到有相似能力的人也會有所感應,但那個蘇雨,怎麼看也就是個普通人,沒有能力,似乎也沒有陰陽眼,大貴在跟前晃了半天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當然他不是沒遇過裝成看不見的人,但大多數當作看不見的人都是因為害怕,眼裡的恐懼是騙不了人的,有些鬼在聞到恐懼的味道的時候,會特別想靠近去惡作劇,但是大貴不是,大貴喜歡欺負看不見的人,他也沒有從蘇雨身上感覺到一丁點兒懼怕的感覺,他想蘇雨是真正看不到。

「聿哥,我沒覺得那個蘇雨有什麼能力或是看得見什麼呀……你覺得有嗎?」袁芷其疑惑地問。

白聿只是搖搖頭,「就是沒覺得才奇怪,他……有點不同,也許是巧合,不過可以觀察一下。」

白聿的確沒感覺到蘇雨身上有什麼能力,他似乎也沒看見大貴,但是如果真看不見的話,他為何會特意在意那顆蘋果,在大貴衝向他的時候,那麼剛巧的閃開,而且……白聿確定他在聽見小貴說起蘋果的時候,望向牆角那顆蘋果。

當然也有可能他真的是想去拿那些證物袋,但如果真是如此,這巧合也太多了些。

如果這不是巧合,那蘇雨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白聿停好了車,「別多話了,我去跟副局長報告,你叫上綺月,去第一、二現場看看,如果撞上什麼厲害玩意兒別硬打,打不過就撤,知道嗎?」

「喔,不會老打輸的啦。」袁芷其撇撇嘴角,轉身走進辦公室。

白聿望著那半大不小的青年,微嘆了口氣。

袁芷其應該算是這三個隊員裡天分最好的,無師自通就會養小鬼,只可惜他只會養不會教,別人家養小鬼是養手下,他養小鬼是當寶貝寵物養,小鬼一個個養起來都不太聽話,白聿只好逼他全送走,直到養了大小貴才算是聽話些,也比較能幹,但他一樣把大小貴寵得像自己兒子一樣,說了他幾次也沒能改過來。

白聿無奈地走上樓,繞過走廊停在副局長辦公室門口,深吸了口氣輕敲幾下。

聽見裡頭應了聲,才開門走進。「副局長。」

「案子怎麼樣?」副局長不太廢話,還埋在公文裡沒有抬頭,直接問公事。

「我們的。」白聿簡單地回答。

「嗯,我讓一隊撤。」副局長點點頭,繼續埋在公文裡。

「副局長,可以讓一隊派人跟一陣嗎?」白聿開口。

「有什麼在意的人嗎?」副局長季家平終於抬起頭來望著他,白聿辦案不喜歡因為搶案或是隊間的政治問題讓一般人插手,如果會有這種情況,肯定是他看上什麼人。

「嗯,不過有點微妙,我想讓他跟幾天,確認一下。」白聿老實回答。

「給你一星期,別讓一般人參與案件太久。」季家平又低頭回去看他的公文,語氣平淡地回答。

「我知道,我會小心。」白聿回話之後,轉身離開副局長辦公室。

白聿走回十隊專屬的辦公室,裡面只有一個年輕人在答答答地打著字。

「聿哥。」年輕人見白聿走進,伸手推了推眼鏡,招呼了聲。

「嗯,小其帶綺月出去了?」白聿望向空盪盪的辦公室。

「嗯,綺月吵著要吃冰,跟小其一起出去了。」沈孟瑜笑著回答,他有張斯文清秀的臉,穿著清爽的白襯衫西裝褲,有些單薄的身子看起來就像個上班族。

「一隊有傳檔過來嗎?雜貨店案的錄影。」白聿走向他。

「有,剛剛收下來的,要我看嗎?」沈孟瑜抬頭望向白聿。

「嗯,你看看,告訴我看到什麼。」白聿靠坐在電腦旁。

沈孟瑜拿下了眼鏡,打開了錄影,仔細盯著充滿雜訊的錄影,重複看了幾次,不時地倒退、前進。

「有個……女人……短髮……看起來年紀不大,二十上下……搞不好沒有二十……」沈孟瑜湊近螢幕仔細看著。

從雜訊裡,他可以看見一個女人,慢慢地爬向店主,影像忽隱忽現,像是缺了好幾格的動畫,每過一段雜訊,他就看見女人更往前進了幾步。

沈孟瑜皺起眉想看清楚那女人的臉,從黑白雜訊裡,他可以看見女人拖著右腿,雙腳滿是泥水,朝店主伸出的手骨肉剝離。

「有泥水,可能被埋在什麼地方,少了腿骨,這可能是她拿走受害人腿骨的理由。」

「心臟呢?」白聿問。

「從背後看不出來。」沈孟瑜皺起眉,更靠近螢幕些。「腳踝似乎有個刺青。」

沈孟瑜看起來一副想把頭塞進螢幕裡的模樣,「看不太清楚,可能要放大一點……」

螢幕閃了幾下,白聿似乎聽見劈啪的聲響,伸手按住沈孟瑜的肩把他推離螢幕遠點,無奈地開口,「這個月搞壞三個螢幕了,省點經費。」

「對不起……」沈孟瑜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眼鏡戴上,「我看能不能把圖片畫出來,但我不確定……」

「沒關係,盡量就好。」白聿拍拍他的肩,沈孟瑜最晚進他們隊,年紀也比袁芷其、姚綺月大些,但到了成年才開陰眼,還不太會控制靈力,因此每個月總會搞壞幾台螢幕。

沈孟瑜是白聿從第九隊挖來的。

第九隊是負責資訊、科技及網路犯罪案件,當時有個案子是一名少年在網咖包廂死亡了四天才被人發現,他的即時通訊上每一個連絡人都收到他死前在電腦前抽搐口吐白沫的影像,剛開始沒人當一回事,還被瘋狂傳閱在網路上,但後來收到影像的每個人開始發現自己刪不掉影像,就算刪了連絡人,重灌了電腦也沒有用,電腦每天仍然不停地重播那段影像,嚇得很多人不敢開電腦,所有人都連絡不上那個少年,這才有人報警處理。

剛開始警方也以為是惡作劇,並沒有太過重視,直到死了兩個青少年,電腦裡都有那段影片,才有人開始懷疑與網上瘋傳的影片有關。

沈孟瑜是最先發現不對勁的人,他在那段影片裡看見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不曉得該怎麼辦,他不懂得怎麼處理,也並不想讓同事知道他看得見這些畫面,他有時候懷疑自己看見這些東西是不是因為自己有病。

他眼看接連死去的青少年們,感到深刻的內疚,於是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地找上才成立一年的第十隊。

白聿當時也注意到這個案件,但是他陰眼未開,看不出那段影片有什麼問題。

所謂有陰陽眼的人,跟能開陰眼的人不同,很多人搞不清楚。

也許一百個人裡會有十個有陰陽眼的,但是不一定有一個能開陰眼的人。

人有三魂七魄,有陰陽眼的人,大多是其中一魂或一魄開了眼,但真正能開陰眼的人是三魂七魄全開眼,鬼能見到什麼,陰眼全開的人就能見到什麼。

陰陽眼大多只能見到在陽世行走的鬼,這些鬼也分道行高低,道行高的鬼若是不想讓人看見的話,有陰陽眼也看不見。

陰眼全開者能視鬼所視,有些甚至能知鬼所想,能走陰控鬼,開鬼道入陰間,協會諸世家裡的路家尤其擅長走陰,這一代當家的路愉寧在此道無人可及,但走陰者身體欠缺陽火,因此早逝者多,路愉寧聽說就體弱多病。

而沈孟瑜直到二十歲才開了陰眼,因此就算體質變差也勉強還能讓姚綺月三天一小補、五天一大補的獨門大補湯給補過來。

白聿當時得到沈孟瑜的協助才順利送走那個少年的魂,解決了這個案子,也順利地把沈孟瑜給調到第十隊來。

白聿帶著這三個年紀雖然只差他幾歲,但是道行對他來說就像帶小孩一樣的隊員們,其實有點吃力,嚴格說來他自己的能力還不足,不過他仍將大多數的時間花在怎麼讓他們更進步上。他們缺一個有能力的領導者,可惜真正有能力的天師都在協會的掌控之下,他們缺乏人才,卻又不能與協會合作。

說起協會,他們這一行裡也有所謂的名門,有人稱他們做天師,也有人稱他們為法師或靈能者,百年前就有幾個大家族組織了大多數的天師和靈能者,組成了一個叫做「人間自治協會」的組織。

組織的宗旨是人間事人間了,不受神佛控制也不讓鬼怪作亂。

開始的時候這個組織能人輩出,以左家、路家、景家、苗家四家為首,多名天師都能遊走三界,請神迎鬼是常事,直到這一代的會長左勤上任,協會開始產生分裂。

左勤野心龐大,逐漸分散世家們的勢力讓他左家獨大,協會原是非營利組織,但從他上任以來改變了制度,他掌控了所有的資源,開始將各種案件分類收費。

協會雖然壯大,卻引起許多循著老祖宗方法做事的人不滿。

幾年前一批優秀的年輕天師們曾經從左勤手上取得部分掌控權,然而六年前一場相當著名、被天師們稱作「知更鳥之亂」的戰役裡,年輕天師們死傷慘重,汰換掉許多不順從協會的分子,因此也有人說那是左勤的設計。只是當時重傷者名單中有他的獨子左意風,讓這件陰謀論最後也不了了之,而在那次案件之後,許多世族紛紛脫離協會,不願再接受協會控制。

第十隊的建立者季家平和姚綺月的父親姚遠颺就是當時脫離協會的其中一分子,在那次的戰役當中,季家平失去了獨子,姚綺月失去了母親。

季家平當初成立第十隊為的就是不想讓協會完全掌控這個領域,理論上對協會來說他們不足為敵,但他們畢竟是警方,而協會僅是個民間團體,因此在案件起衝突時,他們仍然擁有比較大的權力逼協會撤手,相對的,一切後果都得他們自己收拾。協會在很多時候撤得乾脆,正因為清楚知道第十隊能力不足。

白聿也只能咬牙硬撐,至少,要為了季家平跟這三個小鬼撐下去。

「聿哥?」

「嗯?」白聿回過神來,沈孟瑜拿了張素描紙給他,臉上神情有點不好意思,「畫得不太好……但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櫻桃?」白聿看著簡單的圖型,看起來像顆櫻桃。

「嗯,圖型有點小,又模糊,看起來好像是櫻桃。」

「……會不會是蘋果?」白聿突然間想起案發現場那顆紅豔豔的蘋果。

「也是有可能,圓型的水果上有葉子的…不是櫻桃橘子就是蘋果了。」

「找一下有記錄的刺青店,看有沒有類似的圖案,或是有人記得設計過這種圖案。」白聿放下那張紙交代,大多數時候,他們也跟一般警察一樣找線索辦案。

「是,我馬上找。」沈孟瑜回頭去面對他的電腦,比起跟著白聿去研究些抓鬼的事,他還是喜歡面對電腦和龐大的資料庫,也只有埋在電腦裡,他覺得自己有用多了。

白聿也明白他的想法,事實上他們有沈孟瑜之後,省了很多的麻煩。姚綺月是個大小姐,袁芷其是個死小孩,也只有沈孟瑜是真正能幫他走程序做點行政工作的。

「辛苦你了。」白聿感嘆著,拍拍沈孟瑜的肩,同時手機響了起來。

「白聿。」白聿接起手機,沉默了幾秒。「知道了,我馬上去。」

「有案子?」沈孟瑜朝他望了過去。

「嗯,又一件。」白聿把手機塞回口袋裡,「小其跟綺月回來讓他們待命,我先去新的現場,有狀況就告訴我。」

「聿哥你一個人去?我陪你吧?」沈孟瑜不太放心地望著白聿,基本上白聿從不讓他們單獨行動,所以有時候白聿一個人行動的時候,沈孟瑜也會擔心。

「不用,我有伴。」白聿想了想,笑著離開辦公室。「叫那兩小鬼乖一點。」

「嗯,聿哥小心。」沈孟瑜不曉得他哪來的伴,只望著他離開,再度把全副精神又放進電腦裡,辦公室恢復一片寧靜。

 

 

蘇雨回到局裡,把證物袋交到證物室去登記,偷了個空上天台去抽了根菸。

天氣有點陰,烏雲在天空翻滾的模樣像是隨時就會下雨,望著陰霾的天氣,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了去。

 

『幹,這什麼鳥天氣,老子等下要約會,我的晴天符呢?』

『別老因為私利畫符,小心晚上被你祖宗敲頭。』

『開玩笑!老子下半身……下半輩子的幸福就在這次約會上了,是我祖宗還不快點保佑我,用張符也給我嘰歪,小心他絕後。』

『嚴格說來,你要沒結婚也不是你祖宗絕後,是你絕後。』

『靠!你到底是我兄弟還是我祖宗兄弟呀!』

 

蘇雨記得那天也是這種陰得好像伸手就碰得見雲層的天氣,憶起往事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才彎起的嘴角卻馬上又垂了下來。

豆大的雨滴啪地打到他臉上的時候,他重重地抹了抹臉,轉身想回辦公室,還沒走進樓梯間就看見白聿站在那裡,就那麼一愣的時間,雨嘩地一聲傾盆倒了下來,淋了他一身濕。

「你喜歡淋雨?」白聿有些好笑地望著他。

「……白副別擋在樓梯間的話,我就不會淋到雨了。」蘇雨心裡罵了幾句髒話,走進樓梯間伸手撥撥已經濕透的髮。

「抱歉,我的錯。」白聿笑著,跟著蘇雨走下樓。「你們隊長說你大概在這裡,我就爬上來了。」

「白副有事?」蘇雨不冷不熱地問著。

「出現第四個被害人了,你要跟我去看看嗎?」

蘇雨停下腳步,側身抬頭去看著白聿,「……白副覺得我能看出什麼嗎?」

「我喜歡聽別人的意見。」白聿站在高二階的樓梯上,笑著回答。

「白副,我聽說過十隊的『專門』,我想這個案子我是幫不上忙的。」蘇雨抹掉從髮上滑下來的雨水,無奈地說。

「有時候一般人看事情跟我們看事情不一樣,案子畢竟是案子,我們大多時候也是照一般程序辦案,我們隊缺人手,這案子原本就是你們的,你不想參與嗎?」白聿笑笑地說。

蘇雨碰了個軟釘子,猶豫了會兒才開口,「既然白副這麼說了,哪有不跟的道理。」

「我開車。」白聿揚了揚手上鑰匙,繞過蘇雨往下走,「你先換件衣服沖個澡,二十分鐘後我在三樓停車場等你。」

「嗯。」蘇雨無奈地應了聲。

「對了。」白聿停下腳步,回頭朝蘇雨笑,「我叫白聿。」

蘇雨停頓了會兒,不確定該怎麼回答,白聿似乎也沒有要等他反應,說完就繼續走下樓,推開安全門出去。

蘇雨嘆了口氣,跟著走出去,回到辦公室跟趙隊報告了下,接著去沖個熱水澡換件衣服就搭電梯下到地下三樓的停車場。

白聿靠在車邊等,見蘇雨下來了,才坐進車裡發車。

白聿把車開出停車場,雨聲嘩啦啦地打在車頂上,「中午吃了沒?」

「嗯。」蘇雨應了聲。

「要買瓶水嗎?上高速公路就好一陣子的路程了。」白聿朝他望了一眼。

蘇雨愣了一下,「案發現場在哪裡?」

「中部。」白聿若無其事地回答。

蘇雨深吸口氣,忍住揍人的念頭,「……沒有轄區的問題嗎?」

「局長打過招呼了。」白聿說,「這案子現在正式由十隊接手,一隊協助辦理。」

蘇雨沒有回答,看不出來在想什麼,白聿抓著方向盤,望了他一眼。「放心,我會找出兇手給你們交差,不管是什麼案子,總有人先作惡,才有後面的事。」

白聿的語氣有點無奈,因為確實他們辦過的案子裡,不管多兇惡的鬼,剛開始也都是人殺的。

沒有人殺人,就沒有鬼含冤作亂。有時候想想,這也很令人感到無奈。

蘇雨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我不擔心交差的問題,我擔心的是還要死多少人。」

「這就難說了。」白聿聳聳肩,「三個被害人的資料都在後座,你可以看一下覺得有沒有什麼關聯。」

反正路途還長,蘇雨伸長手臂從後座拿了資料起來翻閱,第一、二個被害人的資料他也都看過幾次,看不出什麼關聯。

第一名被害者是女人,二十八歲,中學教師。

第二名被害者是男人,四十二歲,雜貨店店主。

第三名被害者是男人,二十三歲,證券經紀人。

雖然住在同一個城市裡,但看不出交集,彼此間也不認識,從地區上看第一、三名被害者也不可能大老遠跑去第二名被害者那裡購物,而第一、二名被害者都沒有證券交易的記錄。

「第四名被害者的身分弄清楚了嗎?」蘇雨翻著資料問。

「第四名被害者是女子,在髮廊工作,生活挺單純的,有個妹妹住在隔壁街上,平常除了店裡就是家裡,今年打算要跟同居男友結婚。」

蘇雨聽著白聿的話,皺起眉翻著資料,是什麼樣的冤仇讓她連殺了四個毫無關聯的人?又或者這四個人其中有什麼關聯?

蘇雨聽著雨聲翻著資料,車裡很安靜,白聿只是專心地開車,他也沒想再搭話。

蘇雨在看到第二名被害者鄰居證言的時候睡著了。

 

『為什麼……都死了還會那麼想不開呢?』

『執念,生前能有理智,死後可沒有。』

『夕雨,如果我死了又回來找你,你一定要把我打回地府。』

『才不,妳要死了我就找個瓶子把妳養起來,每天叫妳出來給我打掃做飯。』

『你居然想著等我死了把我當傭人!』

『這是懲罰妳先離開我,我要是先死了,妳也找個瓶子把我養起來,我每天出來給妳打掃做飯。』

『才不要……你做的飯好難吃。』

『等妳會做飯再來嫌我。』

『反正本姑娘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所有一切家事都不用期待我做。』

『那還好我媽死得早,不然就給妳這媳婦氣死了。』

『那還好我出生就沒爸爸,不然發現他女婿這麼沒用一定不讓我嫁。』

『所以我們正好一對不是?姑娘什麼時候簽字?』

『姑娘我高興就簽。』

『兄弟!嫂子!我拜託你們倆不要打情罵俏了!那個女鬼先收一收好吧!我的符都快扔完了你們倆還杵在那兒!』

『夕雨,說真的,如果我死了……你就放手吧。』

『別傻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手的。』

……夕雨……

 

「蘇雨?」

蘇雨猛地驚醒過來,胸口漲到他難受,這才記起了要呼吸。

深吸了口氣,抹了抹額上的汗,發現自己坐在車裡,想起他現在要去哪裡,側頭一看白聿正望著他,用著一種觀察的目光,「你……不要緊吧?」

「沒事,抱歉,到了嗎?」蘇雨坐直身體,這才發現雨似乎是停了,車也停著,只是還沒熄火。

「快了,我停個休息站,想問你要不要買點喝的。」白聿熄了火,沒再問他身體的狀況,讓蘇雨覺得好過了點。

「嗯,謝謝。」

蘇雨跟著白聿下了車,先進洗手間沖了把臉,望著鏡中的自己,蒼白而疲倦,他記得才幾年前,只要望著鏡子,他都能見到一個神采飛揚,年輕瀟灑的青年,而現在他已經覺得自己老了,老到提不起勁去關心任何事。

蘇雨緊閉了閉眼,用冷水再沖把臉起身走向休息站的商店。點根菸深吸了幾口後,買杯咖啡緩緩走回停車的地方。

白聿也拿著杯咖啡,靠在車邊等他。

蘇雨看不太透這人,也沒有特別想去瞭解的意圖,也許就是因為這人的關係,他這兩天才會一直不停地想起過去的事。

蘇雨在走近白聿之前熄了菸,白聿似乎不抽菸,身上、車上也沒有菸味,他不好搞得人家車上有味道,想起自己睡了一路,也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剛剛睡著了,要換手嗎?」

「沒關係,就快到了。」白聿用一貫的溫和笑容回答,示意蘇雨上車。

車子重新滑上路,蘇雨又撿起剛剛沒看完的檔案,重新把鄰居證言看了一次,睡著之前他記得自己似乎看到什麼有點在意的東西,不過因為這份證詞實在記錄得太過繁瑣,他才會看到睡著。

他仔細地讀了一下證詞,發現鄰居曾經提過他三個月前休息了兩天去中部進貨,順道去看花。

就是看花這個詞讓他有印象,蘇雨翻開第一名被害者的資料,家人的證詞也有記錄她之前請了假去中部拍照,因為正是花季。

「注意到什麼嗎?」白聿見他看得專注,開口問了句。

「不確定是不是有關聯,第一跟第二名被害者都曾經去中部看花。」蘇雨皺著眉翻閱第三名被害者的資料。

「第三名被害者有記錄嗎?」白聿把車開下交流道。

「目前沒有看到類似的記錄,我可以請同事去向他家人確認。」蘇雨蓋上文件夾,如果第三名被害者也有相同記錄的話,也許他們在中部山上遇到了什麼事也不一定。

白聿點點頭,「第四名被害者就住在中部,也許他們是在這裡有交集的。」

蘇雨拿起手機和隊長說明他發現的線索,趙隊回應他會派人去看,順道問了他的狀況,他人還在車上也不好說,只曖昧模糊地交代了幾句,趙隊大概理解他人在白聿身邊,於是講了幾句就收線。

蘇雨想白聿的個性還算不錯,聽見自己模糊的回話應該猜得出是在說什麼,卻沒有問也沒有冷嘲熱諷個幾句,是其他人的話,大概早就刺過來了,或許正因為他這個性,所以就算十隊的風評不好,幾個年輕隊員不得人緣,卻少人說白聿不好。

白聿似乎並沒有打算去當地警局打招呼,直接就開到了案發現場,下車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白聿示意蘇雨先進去,在車邊接起了手機,於是蘇雨先走進一樓的髮廊。

「怎麼樣?」白聿望著蘇雨從背後看起來有點單薄的背影,聽著手機裡傳來姚綺月撒嬌似的嗓音。

「聿哥,你怎麼自己去中部,誰陪你去的?」

「叫妳報告狀況妳幹嘛一副抓姦的口氣呀!手機給我!」

袁芷其搶過姚綺月的手機,白聿還能聽見姚綺月的尖聲怒吼。

「你這死猴子!把我手機還來!」

「都別鬧了,什麼狀況?」白聿對他倆有點頭疼,嘴上語氣嚴厲,但因為他們看不見,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屍體都撤走了,現場乾淨得跟什麼一樣,我讓大小貴在附近問了些遊魂,說那天有個厲害的冤鬼,戾氣太重所以遊魂們都散得一乾二淨。」

「手機拿來啦!聿哥聿哥!我佈了個陣,如果她再回來,我就能抓到她了。」

「最好是把人整死了她還回來,就算真回來妳那破陣逮得著鬼才怪!」

「總比你那倆笨小鬼有用多了,好嗎!」

「大小貴哪裡礙到妳了?」

白聿翻了翻白眼,直接掛了手機。

蘇雨走進屋子裡,屍體還維持在早上發現時的模樣,跟之前三具屍體一樣,驚恐的神情、被挖走的心臟、消失的腿骨。

蘇雨只望了幾眼,回身的時候在地上看見一顆蘋果。

白聿走進門的時候,蘇雨正在看那顆蘋果。

「果然跟蘋果有關嗎?」白聿用著有點玩笑的口吻,彎腰去撿了那顆蘋果起來。

蘇雨見白聿把蘋果拿在手上看了看,湊進鼻端聞了下,笑了笑遞給蘇雨。「覺得如何?」

蘇雨接過蘋果,也只好拿來聞了聞,沒有半點香氣。

他知道白聿的意思,這顆蘋果是供品。

「好像不是很新鮮。」蘇雨當然不會講出來,只把蘋果塞回白聿手上。

白聿隨手將那顆蘋果給擱在桌上,「不是不新鮮,這是拿來當供品的,所以沒有香味。」

「喔?」蘇雨只隨口應了聲,並沒有擺出有興趣的模樣。

白聿也沒有多解釋,一般人聽見這種事,不是把他當精神病,就是很有興趣地問,像這樣不冷不熱的倒真的少見。

「是不信,還是沒興趣?」白聿望著蘇雨戴上手套檢查被害者的私人物品。

「沒有不信,不過也沒多大興趣。」蘇雨冷淡地回答,從被害者的包裡翻出張車票。「時間是三個月前的,往山上的車票。」

「所以她也去賞花了?」白聿望了被害者一眼,然後回頭望著蘇雨繼續翻找被害者的包包。

白聿望著他的模樣像是在觀察,「你知道嗎?跟我們小隊合作辦案的人,通常在犯案現場第一句問的就是,你怎麼不問被害者是誰殺了他,這樣案子就結了。」

蘇雨望著白聿似笑非笑的臉,只聳聳肩,「你要我問?」

「我只是好奇你怎麼沒問。」白聿直視著蘇雨,銳利的目光直視著他,但臉上的神情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蘇雨想他那無害的外表並不是因為個性溫柔,而是一種讓人覺得安全的偽裝。

蘇雨冷冷地回答。「我只是不信這檔子事,如果這麼簡單就能結案,要警察幹嘛?全找天師就好了。」

白聿挑起眉來望了他半晌,最後只是笑笑地帶過,沒再追問他這些事。

蘇雨知道白聿不會信他的答案,但不管他信不信都跟自己無關,他早就已經脫離那個世界。

脫離那個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孤寂世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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