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公子,自己和自己吃醋好玩嗎?
「朱八福,身為東序府新晉院生,開課前三日無故缺席,你可知尊師重道?你可懂天理倫常?再者,入府三日便乖張跋扈,日後進殿侍奉君主,豈能恪守君臣之禮?豈能精忠報國?」
「夫子,何必說得這麼可怕?學生只因家中有事遲到兩天,還不至於以下犯上啊。」
「什麼夫子?吾乃東序府律學博士,主攻禮儀修身,像你這等憑藉小聰明入府的劣生,在進院之初就該好生調教,讓你儘早忘記進府以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糜爛生活,現在到太學門下去罰站!若又再犯,除出學籍,永不錄用!」
去就去嘛,喊得那麼撕心裂肺做什麼,既然是律學博士、主修禮儀,不能用更文雅、溫和一點的說法嗎?
轉身,朱八福準備乖乖受罰。
「慢著。」
「博士您還有什麼指教嗎?」
「這個拿著。」
三塊木板塞到她手裡,兩長一寬。
「這是什麼?」
「東序府規矩。受罰院生一人領受木板三塊,由博士出上聯,院生對下聯,自揭其短,自丟其臉,以儆效尤!」
「什麼?」還要寫對聯罵自己?這院生當得太委屈了吧,「這是誰定的規矩?」
「吏部侍郎,李宸景李首輔!怎麼,有意見嗎?」
「……」還真是首輔大人「生前」的風格。
「上聯我已出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對好下聯後,自己去太學門下罰站兩個時辰。」博士揮毫飛書完畢,丟下木板負手悠哉走人了。
朱八福黑著臉,只能乖乖領罰,往太學門去了。
可惡,等她見到李宸景,定要叫他廢掉這條規定!
太學門下,燦爛的陽光拉出一道陰鬱長影。
朱八福背著日光站在太學門下,左邊擺著「今朝有酒今朝醉」,右邊掛著「明日無酒賣木櫃」,橫批被她高舉過頭,三個歪歪扭扭、淒慘萬分,宛如冤魂留下的駭人醜字──
「徒傷悲」
朴公子抱著愛妃路過太學門時,見到此情景,他都不知道該為這精采絕倫的對聯鼓掌,還是為豬小子的際遇扼腕,最後只化作一串沒形象的捧腹大笑,差點淚都掉下來了。
「哈哈哈!賣木櫃,徒傷悲……你太有才了!」
「朴公子,你真沒良心!」朱八福咬牙切齒地想,歸根究柢,她落到如此境界,還不都是他家小景子害的。若不是他失憶前是個愛立規矩的討厭鬼,失憶後又像個纏人精,她會落到被人罰站、還要寫對聯罵自己的地步嗎?
「你不覺得小景的懲罰手段很棒嗎?小……八?」他眨眨眼,試探性地叫了聲,「小景子是這麼叫你的吧?」
聞言,朱八福瞪大了眼,朴公子全都知道了?
「不是我害他失憶的!」她急忙解釋,「雖然我們是一起掉下去的,我也很懊惱為什麼只有他失憶,但其實……」
「小八別急,朴哥哥有時間慢慢聽你說。」故意用刺耳的稱呼叫她,他悠閒自在地撩袍在她腳邊坐下,抬頭問道,「來,說給朴哥哥聽聽,何以我家小景子被折騰得連蓉蓉都不記得,卻不可救藥地迷戀上你?」
唔,怎麼一股濃濃的醋味從腳跟到鼻尖撲面而來?
是錯覺嗎?
回到正題,朱八福將前因後果詳細敘述了一遍,最後還不忘為自己辯解一下。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朴公子,小生沒有半點隱瞞,這一切都因宸景少公子記憶錯亂,只記得落水前的事,又愛胡思亂想、不聽人解釋,小生只是倒楣路過被牽扯進去而已。」
「聽起來小八的確很無辜。」被小景子帶去當擋箭牌,被狗咬,被人追,最後還掉下護城河,但是……「我家小景子不認識我了,我很難過。」
「我也很難過啊!他再這樣沒日沒夜地纏著我,我就沒時間上學堂,沒時間擺地攤賺銀兩,我會活不下去的!」
只見朴公子輕笑道:「我和小八的難過不一樣。」哀傷的愁容,黯淡的眼眸,微彎的唇就算稍微揚起,也看得出是勉強為之。
好吧,她的難過的確和他不一樣,她的難過膚淺又自私,既沒層次,也沒格調。不是真的擔心朋友,不用糾結自己在他心裡到底排在哪個位置,就算是失憶,就算是頭腦錯亂,他怎能寧願記住個路人也記不住自己。
細風一吹他未束冠的發,更平添幾分悵然,撐著下巴遠目天邊,他忽然呆呆地開口。
「小八,你能稍稍蹲下來一點嗎?」
「嗯?」
「你擋著我曬太陽了。」
「……」喂喂,不是在惆悵破碎的友誼嗎,還有心情曬太陽?
抱膝稍稍蹲下身,她朝他身邊挪了挪,讓一縷陽光撒在他身上。倏地,一道重量順勢沉沉地壓在她肩上,幾縷髮絲癢癢地劃過她脖子,雞皮疙瘩赫然冒起,朴公子竟然靠在自己肩上!
「朴朴朴朴公子你你你這樣……」成何體統啊?
「難受著,別理我。」
「……」你靠在我肩膀上,還叫我別理你?
唉,算了,被朋友遺忘,的確是件難受的事。
她可以理解。
「別太難受了,他也不是單單忘記你而已。他連親爹、還有他最在意的柳姑娘都不記得了嘛!」呸呸呸,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種時候,當著朴公子的面她提什麼柳姑娘,不過──
「要是少公子不記得柳姑娘,你不就不用擔心了?」
「是啊,你也覺得我應該開心是不是?」從她肩頭微微抬頭,一聲嘆息後他又躺了回去,自然得彷彿她的肩膀本來就是他的枕頭一般,「我應該開心不用再疑神疑鬼地猜度了。他再也不會同蓉蓉見面,再也不用擔心他們偷偷幽會。」
「可是,我不開心。」頂住她的肩窩,他搖搖頭,幾縷散髮調皮地鑽進她的衣領,「早知如此,我寧可將蓉蓉讓給他。」
「……」這句話她不喜歡,感情怎麼可以被人讓來讓去的,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你情我願喜歡才會在一起。若柳姑娘真心想和李宸景在一起,不用讓也理當如是,若不然,只是用「讓」去委曲求全,李宸景也不會開心吧?
「既然朴公子有心相讓,不如幫幫宸景少公子吧?」
「幫他?」他笑,「怎麼幫?」
「幫少公子憶起從前,讓他再度憶起柳姑娘,不要再加以阻攔,大家公平競爭,若柳姑娘最後選擇的還是您,少公子必然會心服口服!您也不必一邊猜忌一邊算計朋友了吧?」
「……」朴公子無語。
公平競爭?他和小景子公平競爭一名女子?這畫面他倒是從未想過,自成人後,還未有人敢同他談及「公平」二字。看朱八福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眼睫眨眨閃閃,彷彿在問她的提議是不是很棒。
老實說,爛透了。
她那套紅塵纏綿、兩廂情願的感情觀,只適合擺擺地攤寫寫小情書,根本不適合他,也不適合小景子。
不過,他突然想陪她玩玩。
摸摸愛妃的頭,他哼聲,「繞來繞去,你只是想讓我同意你帶著小景子去和蓉蓉見面吧?」說歸說,當真要把他龍榻之上的女人讓出,面子掛不住啊。
「對啊,這樣一定會讓他想起來的!」對對對,舊情人見面,心跳加速,天雷地火,乾柴烈火……咳咳,總之不管這把心火怎麼燒,就不信這麼熱烈的刺激他還能無動於衷!
「哼,臭小子,我叫你幫我找印章,竟然反過來算計我?小景子給你什麼好處了?才幾天,你就開始為他著想了,還幫他談戀愛?」愛妃,替朕咬一口這個吃裡爬外的傢伙。
「我哪有為他著想!只是他若不盡快復原成冷峻偉大的首輔大人,繼續像個小可憐一樣跟著我,我怎麼幫您調查印章的事啊!」
「聽起來好像也有點道理。」長指點點下巴,他忽然離開她的肩頭,起身拍拍衫上的灰,「好吧!蓉蓉那裡我去安排,但是你可不許怠慢了任務。現下有什麼線索?」
聽到可以安排見柳蓉蓉,朱八福頓時心情大好,起身報告情況:「是!我已經成功摸到兵部侍郎龍二爺的印章了,他誰也沒給,還掛在脖子上呢。」
「誰也沒給?這傢伙倒是謹慎,不想露出弱點給人知曉。」
「謹慎?」想起日前龍二爺張揚跋扈的模樣,她就一肚子火,「我看只是自私吧?全天下沒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所以才會把印章掛在身上吧?」
他沒覆議她的話,逕自往下問:「呵呵,那其他人呢?」
「呃,其他人我還不熟。」戶部印章在她家弟弟身上,這件事還是先不要說的好,關乎自家小九的清白呢!
「不熟啊。」他明知故問地揚揚眉頭,「我倒是可以提點一下。」
「提點什麼?」
「過些時日將會有一故人前來拜訪小景子,她身上也許會有一枚印章。」
「誰?」
「是個名動京城的美人。」
故作深沉地一笑,朴公子抱起昏睡在懷裡的寶貝貓順了順毛,「有了身孕以後,牠變得好愛睡覺,我還要去買貓糧。你好好罰站,我們再會。」
朱八福一愣,什麼?他不能就這樣揮揮手走人呀!「喂,你不是家裡很有錢嗎?不能幫我跟博士打個折嗎?站兩個時辰,我會渴死啊!喂!家裡很有錢的朴公子!」
「對金主的要求,還是不要太多比較好,我會從你的銀兩裡扣喔。」
「……」有錢人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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