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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斯堪地聯邦冒險手記(全套共3集)

斯堪地聯邦冒險手記I—漁人司祭與冒險者— (已出版)

斯堪地聯邦冒險手記II—祝祭之夜—     (已出版)

斯堪地聯邦冒險手記III—偽典的最終戰役—(完) (限制級)   (將於2023/2/8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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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生燈

繪者:Rylee

出版社:朧月書版

出版日期:2022/8/3

 

內容簡介

第一集

★耽美作家本生燈首度挑戰本格奇幻BL

★特邀知名插畫家Rylee繪製華麗封面

★純情異種海洋部族 冰山人類冒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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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堪地大陸傳說記載

距今約莫三千年前,

聖者在自然生靈的指引下創造三神器,

成功擊退巨大噬人魔狼。

從此,覬覦神器之力者絡繹不絕──

 

深海漁人部族的司祭皮拉歐,

為了修復損壞的一族聖物「藍金豎琴」,

上岸來到斯堪地聯邦陸地,

尋找傳說中的三種材料:藍玫瑰、羊腸弦、藍白金。

 

皮拉歐上門尋求傳說中的冒險家協助,

原本已經隱退不問世事的哈德蘭,

恰巧因為人類勢力有所圖謀,

於是奉探險家公會的命令,

隨同漁人就此踏上橫越大陸的冒險……

 

面對旅程中崎嶇的地形與兇猛的異獸,

一路肝膽相照、過關斬將的兩人,

也跨越種族藩籬逐漸拉近距離,

戀慕的心意不由自主開始萌芽──

 

第二集

★耽美作家本生燈本格奇幻BL高潮迭起第2

★特邀知名插畫家Rylee繪製華麗封面

★純情異種海洋部族 冰山人類冒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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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把家族的忠誠獻給你,也將我的本心獻給你。」

 

深海漁人部族的司祭皮拉歐,

與人類狩獵者哈德蘭及其伙伴,

經歷橫越山嶺與沙漠的重重冒險,

終於取得修復「藍金豎琴」材料的藍玫瑰。

 

就在準備出發尋找下一個修復材料之際,

他們意外收到聯邦社交季邀請,

前往哈德蘭的家族宅邸埃德曼莊園。

看似華麗奢靡的日夜宴會,

實則暗藏圍繞著漁人與傳說中三神器,

諸貴族間明爭暗鬥的重重殺機……

 

另一方面久違回到童年居所的哈德蘭,

被迫面對過去傷痛以及各懷鬼胎的多方角力,

不禁逐漸對皮拉歐的熱烈追求卸下心防。

兩人奮不顧身、烈火燎原的激情,

卻與斯堪地大陸的詭譎情勢緊緊相繫──

 

第三集

★本生燈本格奇幻BL精采絕倫完結篇

★知名插畫家Rylee繪製華麗封面

★純情異種海洋部族 冰山人類冒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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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人類會給拯救他的英雄一個吻,並且跟著英雄回家。」

 

為了挽救皮拉歐因遇襲而垂危的性命,

哈德蘭挺身違抗聯邦命令,遭到通緝追捕。

好不容易互相坦承心意的漁人與人類,

不得不展開一段逃亡旅程。

 

途中他們邂逅居於深山林間的鳥人部族,

從其聖物「紅金豎笛」奏者奧菲和長老口中,

得知足以顛覆既有認知的驚人事實。

隱藏在傳說中三神器背後的陰謀呼之欲出,

毀天滅地的邪神與魔狼即將復活──

 

然而哈德蘭舊友受命在後窮追不捨,

皮拉歐更陷於違背司琴者戒律的審判……

他們是否能重新聯合分崩離析的眾人,

成功拯救岌岌可危的斯堪地大陸?

兩人多舛的命運究竟又會如何?

 

作者簡介

本生燈

暱稱生生,希望能寫出又甜又溫暖的故事。

PLURK:BunsenBurner

IG:bensen_burner01

FB:bensenburn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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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是危急,愈要冷靜。哈德蘭閉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放聲大喊:「皮拉歐!」

下一刻什麼東西衝到他面前,泥沙噴了他一身,他感到指掌中的壓力倏然減輕,打在身上的雨勢消失泰半。

漁人強健的手臂纏住駱駝的韁繩,寬闊的肩背擋住狂風暴雨,那雙發亮的藍眸清澈地映出他的身影,溫涼的吐息噴在他的鼻間,彼此的唇近在咫尺。他的呼吸一顫,皮拉歐已經強硬地抓著三頭駱駝往倒塌的椰子樹走。漁人的力道太大,駱駝竟被他拖動,不得不隨著他靠近椰子樹。

皮拉歐朝他咧嘴一笑,哈德蘭心領神會,用力拔出陷在泥濘之中的雙腳,踩著溼透的靴子來到椰子樹前,手起刀落,駱駝韁繩應聲而斷。皮拉歐手一揮,隨即抓握住第四隻駱駝的韁繩斷口。

四頭駱駝往不同的方向掙脫,漁人使勁抓住所有韁繩,他的肌肉賁起,竟不讓任何一頭駱駝移動半步。

 

整個世界成了一片灰沉的水幕,閃雷在一身晶燦的青鱗上打出亮光又暗下,天地之間只剩一種顏色,似藍似綠,是山是水,是海是天。

哈德蘭吐出沉沉一口氣,感覺到胸腔隱隱發痛。他屏息以待,甚至忘記了呼吸。

生死存亡之際從來只有他拯救別人,從來只有他被人依賴。但在這一刻立場倒轉,他感覺到心臟的某個位置被敲出破口。

曾經漁人亮著漂亮的藍眼睛,對他說:「那你就找個夠強壯的人跟你一起出任務,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一瞬間,哈德蘭忽然想,有一個這樣的人陪伴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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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血滴隨著問句落到他前方的土地上。

哈德蘭停下手中的動作,隨手握起身側的魚叉,他的目光從眼前帶著青綠鱗片的精壯大腿一路上移,滑過插在男人上臂的半截匕首,掠過男人頸側微微翕動的鰓,對上一雙藍如寶石的眼瞳。

是漁人。

 

「什麼事?」

哈德蘭帶著三分警戒與五分防衛慢慢站起身,細長的魚叉尖端朝地,垂在他身側。

「我想去伊爾達特,要往哪裡走?」

漁人彬彬有禮的態度,彷彿是在何珊女伯爵的年度盛宴裡,意外於彎彎繞繞的地洞迷路,只得以最謹慎客氣的語氣詢問剛好路過的賓客。

前提是,伊爾達特不是別稱死亡沙漠之處的話。

「看到前面那座高山了嗎?在山的背後。」

哈德蘭隨手往左前方一指,那座高山聳立入雲,遠遠就能看見。

漁人順著哈德蘭的食指往那方向看了一眼,「要怎麼繞到山的背後?」

「你必須爬過那座山,沒有別的路。」

漁人退後一步,隨手拔起額上的頭飾,扔到哈德蘭腳邊。

「這是謝禮。」

漁人轉身朝那座高山走去,滴滴鮮血落在他留下的腳印上。

哈德蘭撿起那串頭飾,頭飾上鑲綴著璀燦的藍寶石,如同漁人那雙漂亮的眼睛。

「等一下。」哈德蘭起身,「你最好處理一下傷口。」

漁人懶洋洋地說:「它自己會好。」

哈德蘭抬手,魚叉瞬間筆直射出。漁人停下腳步側轉過身,魚叉與他錯身而過,下一刻,烏黑的液體噴在他的腳邊。

漁人回過頭,瞧見一隻長約他六個上臂、寬約他手腕粗的墨色長條生物被魚叉牢牢釘在地上,生物下方的土地被一灘汙濁液體逐漸染黑。

「那你還沒走到那座山下,就會被血蛭咬死。」哈德蘭轉身逕自邁開步伐,也不管身後的漁人有沒有跟上,「跟我來。」

他走了兩步,感覺到身後跟上的陌生氣息,咧嘴一笑。哈德蘭走到自己的小屋,拉開大門站在門邊,偏頭往門內一點。

「進來吧。」

漁人慢吞吞地踏進他的屋子,木屋內有一座木床、一把木椅、一張木製的圓桌,壁爐點著火,牆上點著幾盞煤油燈,地上鋪著一大塊紅綠相間的地毯,另一側牆壁有著等身高的木櫃,堆滿雜物。

哈德蘭指著那塊紅綠色地毯,「我這裡沒什麼客人,只有一把椅子,你坐這。」

漁人迅即無聲地走過去,坐上地毯。

哈德蘭翻找著藥瓶和紗布,「我不知道這種藥對漁人有沒有效……」

「如果對人類有效,對漁人也有。」漁人簡潔回答。

哈德蘭不再多說,替漁人拔出匕首,用乾淨的棉布壓在傷口上方,等血止住後,他換了另一塊用清水沾溼的棉布,擦拭漁人傷口旁的髒汙,抹上特製的藥膏,再纏上乾淨的紗布。

「只要有一點血味,你就會被血蛭纏上,建議你過幾天再上路。」

漁人不慌不忙地問:「你是勇士哈德蘭?」

「你找錯人了。」哈德蘭的嘴角扯開了稱不上微笑的弧度,「看在那些藍寶石的份上,你可以在這裡睡幾天。」

漁人勾了勾唇。

根據他得到的情報,「勇士哈德蘭」獨居,黑髮黑眼五官深邃,身材壯碩身手矯健。這附近完全符合以上條件的人類,他還沒看見第二位。

再加上這男人剛才隨手使用魚叉的精準射擊能力與臂力,他不會認錯人。

 

近二十年來,斯堪地大陸的氣候產生劇烈變化,降雨的週期愈來愈長,各地的河川逐漸乾涸。而久久降雨一次,卻又是狂風暴雨,海平面年年上升,沿海幾乎不能住人。

哈德蘭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天空比昨日暗得更早,遠方的海浪逐漸捲起,緩緩朝海岸線前進,彷彿蟄伏許久的士兵,正準備給敵人迎頭痛擊。

屋裡的漁人正雙手環胸,斜靠在牆邊假寐,手臂上的繃帶染著深褐色的血漬。這是好事,代表他的藥膏有用,傷口已經止血。

柴火燃燒的霹啪聲響驅散了寒意,哈德蘭又往壁爐裡丟了幾根木柴,拍下指掌之間的柴屑,忽然想到室內的溫度或許對漁人來說太高。

哈德蘭抬頭看向漁人,對方正張著那雙如藍寶石般閃爍的眼睛望著他,於是他淡淡地說:「你覺得太熱的話,可以把窗戶打開。」

漁人輕輕搖頭,「我可以忍耐。」

「在這裡等著。」

哈德蘭起身打開內室的門,門後通往一座地窖。他走下樓梯,腳步聲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久,哈德蘭的身影再度從陰影中冒出來,手裡拿著一塊白色絲布,布裡包著幾塊雪白晶石,他將晶石連同絲布交給臨時造訪的客人。

「你把這個抱在懷裡,就會感到涼快許多。」

漁人接過他的善意,將整塊絲布揣進懷裡。哈德蘭觀察著漁人,察覺到對方有一絲放鬆。

「你這麼怕熱,活不過伊爾達特。」

哈德蘭又往壁爐裡丟了一根柴火。

漁人捏起一塊雪晶,拿到眼前細細端詳,「這個就能解決我的問題。」

從哈德蘭的角度看過去,雪晶正好與漁人的藍眼睛相疊,彷彿兩種寶石相互輝映,藍白色的光芒像極了傳說中的藍白金。他停了一瞬,又說:「沒人替你帶路,你還沒走到那裡就會送命。」

「我可以想見。」

漁人漫不經心地答話,他藉著屋內的燈光,反覆檢視手裡的雪晶。

半晌,漁人依依不捨地移開目光,看向哈德蘭。

「所以我先來找你。」

如果說有誰能從「死亡沙漠」中成功生還,那就只有他眼前這位傳說中多次進出伊爾達特的人類勇士了。

哈德蘭.杜特霍可是近二十年來,第一批走出伊爾達特的人類探險隊成員之一,當年年僅二十歲。

其後他率領自己的探險隊,數度進出伊爾達特,替斯堪地聯邦帶回異常珍貴的物種。經過探險隊公會的研究,那些來自伊爾達特的生物毒性猛烈且特殊,在醫學與軍事上都有極大的用途。

「給我一個必須跟你去的理由。」哈德蘭毫不動容,「漁人去那裡幹嘛?」

漁人打量著哈德蘭,思量著是否該坦白。

「你最好說實話,否則我會把你丟在半路上。」

哈德蘭起身,替自己倒了一杯雪透酒,「你要來一點嗎?」

雪透酒是小麥酒經過多次蒸餾而成,屬於烈酒的一種。

「謝謝。」漁人點頭。

哈德蘭也替對方倒了一杯,「你的名字。」

「皮拉歐。」

漁人端起玻璃杯淺淺嘗了一口,辛辣的酒意瞬間入喉,他咳了一聲,將酒杯放在一邊。

哈德蘭用一秒決定不取笑對方不善酒量還硬要裝模作樣,轉回正題,「那麼,皮拉歐。告訴我,你上岸來幹嘛?」

 

在漁人國度深處,供奉著一座巨大的藍金豎琴。

豎琴的來歷已不可考。漁人國度的司琴者會定期彈奏藍金豎琴,用安魂曲平息紊亂的海流,維護海洋和諧,海洋各族生物便以漁人為尊。

司琴者的選拔由上一任司琴者親自進行,針對琴技、體能、應變、共鳴四門項目評分。

琴技是最初步的關卡,考的是彈奏的技藝。古老的安魂曲有許多特殊指法,司琴者必須精通全部。

第二關是體能。司琴者彈奏安魂曲時,一彈即要半日以上不可中斷,否則便要重來。司琴者需具有良好的體能,不間斷地彈奏。

第三關是應變。司琴者除了定期彈奏安魂曲之外,若海流因天氣或失控的物種引起劇烈變動,司琴者便需要彈奏藍金豎琴制衡。因此司琴者必須擁有良好的應變能力,針對各種突發狀況彈出相應的曲目。

第四關是共鳴。此為最困難的一關,也是無法經由鍛鍊精進的項目。司琴者彈奏的樂曲要能和海洋同步共鳴,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分,若做不到這一點,即便有再良好的琴技、體能與應變能力,也無法成為司琴者。

皮拉歐.理斯的家族代代皆為司琴者,是漁人國度裡重要的琴師一族。理斯家族的血液似乎天生就帶著與海洋共鳴的能力,在司琴者選拔中,若有候選者出自理斯家族,他們的共鳴分數一向是所有候選者中最高的。

 

「所以你是琴師?」哈德蘭打量漁人健壯的手臂和大腿,「你看起來像負責狩獵的。」

皮拉歐露齒一笑,「謝謝,我保證我有能力餵飽我的伴侶和家庭。」

事實上在哈德蘭使用的語言中,「負責狩獵」可不算是恭維。他決定不破壞漁人的心情,轉而說:「照你的描述,你應該一直待在海裡吧。」

皮拉歐收起笑容,「一直以來,我們都妥善彈奏藍金豎琴,並且定時保養,讓它發揮最好的音色。但是最近,藍金豎琴突然因不明原因毀損了。」

漁人國度裡,那座比現存最老的漁人都還長壽的藍金豎琴,堅不可摧,數百年來維持著海洋的和平,是漁人們的精神象徵。

但在近期藍金豎琴的底座出現裂痕,琴弦陸續斷裂,漁人長老們派遣速箭魚到紅頭貓蝙的領地,詢問著名的先知凱西。

先知凱西,本名凱薩琳娜.多利夫斯,住所位於海洋東北方的洞穴。速箭魚帶著漁人長老的信件與漁人國度特產的藍寶石,請求先知凱西的解答。

先知凱西掐指一算,列出修補藍金豎琴的三項材料,分別是藍玫瑰花瓣、羊腸弦和藍白金。

「我以為藍玫瑰只是傳說。」

哈德蘭喝光了手裡的雪透酒,又倒一杯。

他曾經聽過藍玫瑰的傳聞,它開在幽深的沼澤邊,花期不定盛開的時間極短,僅有數分鐘,若沒有在開花時摘下便會迅速枯委。

 

傳說由藍玫瑰花瓣搾出的汁液,能修復任何生物的傷口,使其完全消失。

它的效能太驚人,斯堪地聯邦曾經派人尋找過,但全無功而返。

「它在伊爾達特。」皮拉歐信誓旦旦,「你帶我去,我能感覺到它的氣息,知道它什麼時候會開花。」

哈德蘭斜瞪著他,「你怎麼知道?」

「你就當作這是漁人的天賦吧。」皮拉歐輕描淡寫地說。

哈德蘭往壁爐裡又丟了一根柴火,瞥見皮拉歐悄悄瑟縮了一下。

「兄弟,如果你不想讓漁人從此以後成為斯堪地聯邦那些不法狩獵者的獵殺對象,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到處說這句話。」哈德蘭停頓了一下,「也許還有合法的狩獵者。」

皮拉歐抿了抿唇,頭往自己的手臂一偏。

「你以為這個傷是漁人下的手嗎?」

哈德蘭順著他的話看過去,「如果是人類做的,我並不意外。」

皮拉歐還想反駁,但哈德蘭的神情制止了他,半晌後才不情願地說:「這是我的天賦,不是所有的漁人都有。準確來說這是司琴者的天賦,我們能感覺到所有和藍金豎琴相關的物品。」

哈德蘭輕嘆了口氣,「你應該感謝我是有良心的合法狩獵者。如果有下一次,這種事你寧死都不能承認。」

皮拉歐嘖了一聲,「你們人類好麻煩,承認也不行,不承認也不行。」

哈德蘭看他一眼,猛然站起身。

皮拉歐驚得反射性一退,警覺地說:「我無意冒犯。」

哈德蘭俯視他,「你睡覺需要毛毯嗎?」

「啊?」皮拉歐茫然地回望,半晌回過神來,「噢,不需要。我靠在這裡就好。」

他靠著牆側睡比較有安全感。

「我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哈德蘭走到木床前,抖開羊毛毯在床上鋪平。

「嘿,那伊爾達特──」皮拉歐不死心地問。

「睡吧。這兩天就會知道答案。」

哈德蘭坐在床沿,脫下靴子躺上床,拉起厚軟的雪熊毯蓋在身上,他翻過身去。

「反正你的傷現在也不能出門。」

 

輕微的敲擊聲驚醒皮拉歐。

他睜開眼睛,瞧見玻璃窗外有一隻紅棕斑紋的松鼠,松鼠背上背著一卷紙筒,正用大顆的門牙敲擊窗戶。

「哈德蘭。」他警覺地叫醒房屋的主人,「有隻松鼠在敲你的窗戶。」

「打開窗戶,把大聯合報取下來,然後給牠一枚金幣。」

哈德蘭閉著眼,翻過身交代。

皮拉歐走到窗邊,輕輕地將玻璃窗向上推開,露出約莫兩個拳頭高的縫隙。

紅棕松鼠靈巧地鑽進屋裡,皮拉歐小心翼翼解開綁在牠背部的皮繩,取下報紙。

紅棕松鼠眼巴巴地看著他,他為難地問:「哈德蘭,你有金幣嗎?」

哈德蘭從雪熊毯中伸出手,隨手向空中一拋,一枚金幣飛向窗邊。

紅棕松鼠從窗沿一躍而起,俐落地在空中咬住那枚金幣,牠在空中翻了兩圈落在地面,又靈巧地竄出窗外。

「窗戶關起來。」哈德蘭下令。

皮拉歐關起窗戶,他邊走邊攤開報紙閱讀,報紙的頭條映著一行大字──

厄斯里山頂降下冰雪暴。

 

「你看得懂斯堪地語?」

哈德蘭的聲音轉開皮拉歐的注意力,皮拉歐從報紙上方抬頭。

「我上岸之後學的。」他好奇地問,「厄斯里山在哪?」

哈德蘭坐在床沿伸出手,皮拉歐會意地將報紙遞過去,哈德蘭接過報紙後,皺起眉開始閱讀。

皮拉歐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等待,同時試著閱讀報紙另一面的文字。

不久,哈德蘭收起報紙。

「修復藍金豎琴需要三項材料,除了藍玫瑰花瓣之外,對於另外兩項材料,你已經有頭緒了嗎?」

「我知道斯堪地聯邦盛產黑虎羊。」皮拉歐說。

哈德蘭又問:「那藍白金呢?」

皮拉歐閉上嘴,哈德蘭從他的神色讀出答案。

「傷腦筋。」哈德蘭此刻的表情大約是介於微笑和嘆息之間,「這種時候,沉默還是比承認好一點。」

也許不只一點。

皮拉歐從頸側的鰓噴出一大口氣,「總之你不用擔心藍白金的事。」

「嗯。」哈德蘭瞥向皮拉歐受傷的上臂,「那是因為藍白金吧。」

皮拉歐閉口不言,哈德蘭再次從對方的神情讀出答案,忽然有了想笑的心情。

「別介意。」

漁人撇過頭去,頸側的鰓微微翕動。哈德蘭見狀露出笑容,「總之,藍白金的事我會處理。」

「你要怎麼處理?」皮拉歐仍看向一邊,對空氣說話。

「合法狩獵者還是有一點小小的權力。」哈德蘭輕描淡寫,「對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皮拉歐沒轉過頭,逕自伸出自己的左手臂。

哈德蘭也不在意,他輕柔地拆下皮拉歐左臂的繃帶,臂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卻未完全癒合。看來人類的傷藥雖然對漁人有效,效果卻會減半。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皮拉歐迫不及待地問。

哈德蘭一抬頭,頓時撞見那雙璀璨的藍眼睛,他頓了一下才回答:「至少等你的傷口都癒合以後。」

 

皮拉歐耐著性子在哈德蘭的屋子裡待了兩天。

白日,皮拉歐跟著哈德蘭到海邊捕魚。

漁人蹲在岸上,望著哈德蘭脫下靴子,將褲管捲到大腿處,赤腳走進海裡。

哈德蘭手裡握著尖銳的魚叉,邊走邊尋找獵物,海水因他的走動而翻騰,他選定一處站定,開始等待。

數分鐘後,哈德蘭手一抬,魚叉筆直射出、牢牢叉進海底。他握住魚叉尾端用力拔起,只見尖端叉著一條尾鰭帶紅的海潮魚。

海潮魚向來喜歡藏在靠近岸邊的石縫之中,營養價值極高。

「原來你喜歡吃海潮魚。」皮拉歐略感無趣地向後坐,兩手隨興地撐在身後兩側,「我覺得海潮魚太甜了。」

「那你吃什麼?」

哈德蘭從魚叉頂端拔下兀自掙扎的海潮魚,隨手扔進一旁裝著半桶水的水桶。

「騎魚。」皮拉歐懶洋洋地說,「我會先跟牠比賽,等牠游輸我之後,再把牠抓起來吃。」

「騎魚的魚鱗很難處理。」哈德蘭換了一個位置站定,繼續觀察。

「但是我有牙齒。」皮拉歐咧開嘴,上下兩排尖銳的牙齒開開闔闔,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你看。」

哈德蘭對此毫不理會,再度出手叉起一條海潮魚。

皮拉歐頓時覺得無趣,站起身踏進海裡。

「不然我幫你捕魚,你帶我去伊爾達特。」

「這是筆不划算的交易。」哈德蘭叉起第三條海潮魚,隨手將海潮魚扔進水桶,「你本來就要張羅自己的午餐和晚餐。」

皮拉歐翻了翻白眼,縱身一跳躍入海裡。

海水濺了哈德蘭一臉,他單手抹過臉上的海水,細看時漁人已經不見蹤影。

哈德蘭又捕了數條海潮魚,將整個水桶裝滿,走上岸準備打道回府。

這時皮拉歐倏地破水而出,手裡抓著一條長約兩個上臂的中型魚種,魚頭處長著一根長長的刺。

「哈德蘭,看。」那是騎魚。

「自己處理。」哈德蘭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撈起魚叉,轉身往自己的木屋走去。

皮拉歐抓著騎魚上岸,跟上哈德蘭,「這個真的很好吃,我把魚鱗咬掉弄給你吃,你帶我去伊爾達特。」

「我說過,要等你的傷好。」哈德蘭說。

「我的傷好了。」皮拉歐堅持道,「已經不會流血了。」

「但是你還有傷口。」哈德蘭一步也沒停下,「傷口的血味足以吸引一整條路的血蛭。」

「哪有傷口?」皮拉歐快步走到哈德蘭前方,將自己的手臂橫到對方眼前,「你看。」

哈德蘭低頭一瞧,皮拉歐的傷口已經癒合大半,原先的傷口處僅剩一條細細的血痕。

他看向皮拉歐,皮拉歐鼓起胸膛,厚實的胸部微微起伏。漁人散發出哈德蘭若不當場答應,他就要擋在此處不走的氣勢。

哈德蘭垂眼似在考慮,半晌逕自繞過皮拉歐。

皮拉歐垂下肩,轉身再度追上哈德蘭的腳步。

「哈德蘭!」

對方充耳不聞,皮拉歐掃興地用鰓噴出一口氣,沉默地跟在後面走回木屋。

哈德蘭領著皮拉歐繞到木屋後方的儲備倉庫,倉庫一角有個大水缸。他將水桶裡奄奄一息的海潮魚全倒進水缸,皮拉歐也遺憾地將手中的騎魚放入。

哈德蘭慢條斯理地從另一個水桶舀出一點清水,洗淨雙手。皮拉歐無可奈何地盯著他的舉動。

半晌,哈德蘭開口:「如果你料理的騎魚很好吃,我可以考慮明天帶你出門。」

 

皮拉歐不會用火,哈德蘭自然也不指望皮拉歐能做出什麼精緻美味的料理。

他站在一旁,看皮拉歐用牙齒俐落地刮下騎魚堅硬的魚鱗,又將騎魚咬成三段。當皮拉歐正要開始處理魚頭時,他決定出聲制止。

「尾巴給我,我自己烤,剩下的你留著。你如果沒吃飽,自己去後面撈一條海潮魚來吃。」

哈德蘭在屋前升起火,用三支竹籤分別叉著騎魚的魚身和兩隻海潮魚,邊烤邊轉,同時淋上一點特製的醬汁。

皮拉歐蹲得遠遠的,懷裡揣著從屋內拿來的雪晶,津津有味地吃著騎魚頭。

烤魚的香味漸漸飄起,皮拉歐皺了皺眉,又退得更遠。

「你要習慣營火堆。」哈德蘭緩慢地轉著魚串,讓魚身均勻受熱,「我們這趟路會經過厄斯里山,在山上露宿就要睡在營火旁。」

「厄斯里山。」皮拉歐對這個地名有點印象,「你說的是山頂有冰雪暴的那座山。」

哈德蘭往前方一指,「到時候,我們就是要爬那座山。」

「我們明天出發,對不對?」

皮拉歐三兩下吃掉騎魚,想往哈德蘭面前湊,又被突然竄高的火焰驚得後退。

「明天之後。」哈德蘭咬了一口表層香脆的騎魚,「肉質不錯,比海潮魚好吃。」

「我就說吧!」皮拉歐蹲在火堆外圍約兩個手臂長的距離,抱緊雪晶觀察著竄動的火苗。

哈德蘭默不作聲地滅掉營火,兩三口把騎魚尾吃光。

「你有吃飽嗎?」

「有。」皮拉歐移動到哈德蘭身側,「你還想吃騎魚的話,我再去抓。」

「不需要,你有吃飽就好。」哈德蘭開始朝海潮魚進攻,「晚上會餓的話,你就自己出門去捕魚。」

「不用擔心,這我最在行。」皮拉歐咧開嘴。

 

當窗戶的敲擊聲響起時,皮拉歐睜開眼睛。

他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讓紅棕松鼠進屋。紅棕松鼠親暱地蹭了蹭他的手背,他扯開松鼠背部的皮繩取下報紙,在紅棕松鼠口中塞了一枚金幣。

「有什麼新聞?」哈德蘭慢吞吞地坐起身,套上靴子。

皮拉歐關上窗戶,閱讀起今日的報紙。

「厄斯里山的紅木因冰雪暴全部凍死。賽提斯的社交季倒數。黃金的價格漲到歷史新高。新式改良馬車可以多跑三天……」

「好了。」哈德蘭朝皮拉歐伸出手,手心向上。

皮拉歐會意地將報紙遞過去,敏銳地問:「你在等什麼消息嗎?」

「對。應該要到了。」哈德蘭略略掃過報紙,找到想看的新聞開始閱讀。

皮拉歐識相地在一旁等待。

不久,玻璃窗外傳來第二次敲擊聲。

皮拉歐往窗外看,一隻脖頸處有著藍色斑塊的蜂鳥正用鳥喙敲擊著窗戶。

他跨步過去打開窗戶,藍喉北蜂鳥的腳爪上繫著輕薄短小的木漿紙卷。皮拉歐拆下紙卷,遞給放下報紙的哈德蘭。

哈德蘭打開紙卷,上頭寫了幾句話。

所請准許,人馬備於入口。五五分。悉數報告。

哈德蘭將紙卷丟進火爐,點了火,看著它在火焰中慢慢捲曲燃盡。他看向皮拉歐,「開始收行囊,明天一早出發。」

 

從哈德蘭的住處要到伊爾達特,必然得走夏塔克大道到厄斯里山山腳。翻過厄斯里山,再走一段被芒草掩蓋的小徑,方可抵達伊爾達特的入口。

哈德蘭收拾了數天份的乾糧、幾支用得順手的魚叉、整套打獵用刀具、彈力套索、救命用的速效傷藥、火種、驅蟲藥、禦寒衣物、龍麝香等等進入厄斯里山的必備用品。

他扔給皮拉歐一套有大領子的長大衣,那能遮擋皮拉歐綁在腰間的藍寶石匕首,又能遮住漁人的鰓和四肢表層的魚鱗。

皮拉歐耐寒且皮粗肉厚,不需要太多裝備,哈德蘭另外給他一把輕便的小刀讓他防身。皮拉歐使用小刀很是順手,幾度將小刀向上拋起又一把抓住,讓小刀在寬大的指掌之間迴旋,金屬與他堅硬的指甲相互碰撞,發出沉沉的聲響。

哈德蘭從市集買了兩匹馬,花了點時間教皮拉歐怎麼騎。

皮拉歐一挺身兩步上馬,平衡感出乎哈德蘭意料的好,很快就抓到訣竅,學會怎麼控制馬匹,只是過程中他不停抱怨馬的體味過於難聞。

「夏塔克大道很好騎馬,等我們開始爬山,就必須把馬留在平地。」哈德蘭解釋道。

「我們可以出發了吧!」皮拉歐躍躍欲試。

「走。」哈德蘭一夾馬肚,策馬狂奔。皮拉歐隨之跟上。

 

他們縱馬騎了大半日,哈德蘭終於慢下馬速,看向皮拉歐。

皮拉歐臉色慘白緊閉著嘴,彷彿一開口就要吐出昨日的騎魚。

「你還好吧?」哈德蘭關心地問。

「你之前沒教我騎那麼快。」

皮拉歐一張嘴,頓時嘔出不少黃褐色的汁液,他喘了幾口氣抹了抹嘴。

「我還有很多沒教你的,你得學快點。」哈德蘭回頭觀察兩人來時的足跡,「好了,我們接下來可以騎慢一點。」

「有什麼差嗎?」皮拉歐灌了一口水。

「從我們出發之後,就有人跟著我們,剛剛已經甩掉了那些不速之客。」哈德蘭解釋道。

皮拉歐豎起警戒,「是那些覬覦藍白金的人類。」

「我認為不是,那些人我已經處理掉了。」哈德蘭蹙起眉,「看來還有另一批追蹤者。」

皮拉歐的表情跟著變得嚴肅,「是誰?」

哈德蘭觀望著飛散的煙塵。

「不重要,他們沒追上來。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沒有當地人帶路,他們無法安全翻過厄斯里山。」

哈德蘭隨手用手中的魚叉往地面一刺,正巧戳死一隻體型較小的血蛭,汙濁的液體染黑了土地。

「只要速度一慢,很快就會被這些血蛭追上。你身上雖然沒有傷口,但血蛭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只要你身上帶有一點血味,牠們馬上就會竄出來將你吸乾。」

他的話剛說完,皮拉歐倏地射出手中的小刀。

小刀擦過馬的右前蹄,將伺機而動的血蛭釘在地上,血蛭的體液染黑了土地。皮拉歐張開掌心,利用貼在掌心上的刀石吸回小刀。

兩人殺了不少血蛭,夏塔克大道染出一條長長的墨跡,足以清楚暴露兩人的行蹤。

哈德蘭平淡地問:「你休息夠了嗎?」

皮拉歐點點頭,「可以。」

「那走了。別再吐了,現在可沒時間照顧你。」

哈德蘭夾緊馬肚,用力拉緊韁繩,讓坐騎的前蹄高高揚起,塵土飛楊。

 

兩日前。

一隻黃眼鴞停在窗邊偏著頭,眼珠骨碌碌地轉動,盯視出現在基里部落的陌生人。

屋內,一名男人坐在桌邊,他穿著黑色長袍,頭戴連身兜帽,一抬頭,那雙藍得驚人的雙瞳看起來冷漠如冰。

「只要不讓他們抵達伊爾達特就好了嗎?」

坐在男人左側桌角的長老確認道。

「對。」男人攤開手掌,將原先握在手心的幾顆藍寶石放在桌上,「這是酬勞。」

長老往小小的藍寶石堆望去,眼神透出幾分貪婪。

「這些不夠,哈德蘭是很有經驗的狩獵者。」

「事成之後,你會再拿到剩下的。」男人允諾道。

長老垂下眼,衡量交易條件是否足以讓族人賣命。

「只是阻擋他們不會太難,但你如果是要哈德蘭的命,那探險隊公會可不會坐視不管。」

「不用管哈德蘭。」男人說,「但是如果除掉他身邊那隻漁人,我會再給你更多酬勞。」

「我們沒有殺漁人的武器。」長老說。

「可以用這個。」男人從腰間抽出一把尾端鑲著藍寶石的匕首,銳利的刀面反射男人青綠的面容,「這把藍寶石匕首可以傷害漁人。」

長老往身側看,一名高瘦的男子會意,上前接過那把匕首又躬身退下。

「成交。」長老說。

凜冽的寒風在窗外呼嘯,吹不散屋內升高的殺意。黃眼鴞展翅飛起,停在屋簷,灰褐色的眼珠映著陰沉的天色,風雨欲來。

 

哈德蘭這次沒有停在半途,他們駕著馬一路狂奔到厄斯里山下。他翻身下馬,走到皮拉歐的坐騎旁,伸出手讓皮拉歐搭著他的手心下馬。

皮拉歐剛踏到地面,瞬間身體一歪,哈德蘭及時撐住他。

漁人單手摀著自己的嘴,聲音透過指縫而顯得朦朧,「走開。」

哈德蘭向後退開,單手扶著皮拉歐,另一隻手輕輕拍撫他的背。皮拉歐開始嘔吐,穢物灑了一地。

等皮拉歐嘔吐完畢,哈德蘭遞給他一瓶水,「喝點水吧。」

皮拉歐接過水,仰頭灌了一大口,頸側的鰓頻頻翕動。他蹲下身,頭垂在雙膝之間,看起來極其難受。

哈德蘭動了一點惻隱之心,「我們休息半日吧,看來已經沒有追兵了。」

「不行。」皮拉歐猛然站起身,他的身形微微一晃又很快站穩,「我必須早點回去,大家都在等我。」

他這幾日以來隱藏的心急終於顯露分毫。

哈德蘭握住皮拉歐的雙臂,安慰道:「你對地形不熟,聽我的,我保證一週內爬過這座山。」

「可以再快一點嗎?。」皮拉歐急促地問。

哈德蘭皺起眉,「確實有比較快的路,但是那條路更凶險,我不覺得你有辦法走。」

「不管什麼路都可以,只要能早一點到。」皮拉歐堅持道。

哈德蘭垂眼看他,半晌後點頭。

「好吧,我答應你。你先休息半日,我們走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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