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Sugar Blues蜜糖藍調01
作者:Boyseason少年季節
繪者:Bindo
出版社:朧月書版
出版日期:2022/9/28
定價:370
ISBN書碼:9786269637652
★Ridibooks 4.6顆星、6000讀者好評大力推薦
★冷漠性感猛獸 × 強勢財團少爺,執著與沉迷交織,鋒利狂傲的變質純愛
★書中內含3張黑白插圖
「暴龍之所以滅絕,是因為他們看到這本書也無法鼓掌。」——讀者sun***
演員白尚熙因暴行醜聞而入伍避風頭,但在退伍後依舊飽受批評,與前公司的違約金利息也不停高漲。
但他完全不打算重新於演藝圈出發,只想找個普通工作慢慢還錢。沒想到,一間全新的娛樂公司以與他債務相當的簽約金邀請他合作。
由於父母的緣故,這間娛樂公司的代表徐翰烈,其實與白尚熙是類似繼兄弟一般的關係。
兩人從高中時代錯綜複雜的過去,經過了十年的時間變得更為扭曲深沉——
那張兩年的合約,除了工作以外,更包含了性愛內容,
也代表白尚熙暫時成為了徐翰烈的所有物。
不管是日常或是床舖之間,對方看似無心卻體貼的態度,讓別有目的的徐翰烈充滿糾結;另一方面,白尚熙則是藉著合約恣意貪求著剎那的溫暖……
徐翰烈把文件啪地丟在了桌上。
「那這筆錢就當作池建梧先生的簽約金吧,十七億五千萬。」
白尚熙突然噴出了笑聲。徐翰烈訝異地看著他,隨後也咧起了嘴角。
「你笑什麼?」
「我看你開的好像不是娛樂經紀公司,應該是慈善事業吧?」
「你不是都知道了才來的嗎?現在會砸這麼多錢在你身上的人,就只有我一個。」
「但我沒想到你會一反常規地給我這麼優渥的待遇。」
「既然會覺得這樣的待遇很不正常,那怎麼不去想想你其他的待遇有多糟糕。」
徐翰烈瞪視著白尚熙的雙眼,再次朝楊秘書伸出手。楊秘書將筆還有另一份文件一同遞了過去。徐翰烈在上面寫了些字並完成簽名,然後快速地把文件扔到白尚熙的面前。徐翰烈手寫的簽約金金額確實是十七億五千萬元沒錯。其他的收益分配等細項條款,與一般常見的專屬合約內容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通常為期七年的契約期間改成了兩年。
「短短兩年有辦法回收本金嗎?」
「你應該問的是,長達兩年的時間,我是否能對池建梧先生不感到厭倦才對。沒有規定債務只能用錢來還吧?……說到這個,」
徐翰烈態度相當自然地確認道:「你沒有染上什麼性病吧?」
正在瀏覽合約書的白尚熙頓時轉向徐翰烈,一副他好像聽錯了什麼的模樣。
1.Sugar&Cinnamon
他從水裡望著微波蕩漾的水面。即便是再穩固的世界,透過這微小的波瀾也會扭曲得歪歪斜斜。在尖銳的噪音都被完全隔絕的徹底靜寂之下,能聽見的只有微弱的心臟脈動。水流纏繞包圍著四肢,宛若母體內的羊水般柔和。
徐翰烈吐著氣泡,置身在慵懶的浮力當中。他最後吐出的泡泡飄到了睫毛的末端,懸掛其上。當眼皮一闔起來,小氣泡立刻失去了依靠,一顆顆地滾動著升了上去。
他臉部的肌肉明顯地放鬆,眉毛悄然垂下,脈搏也逐漸趨於平緩。只想要就這麼睡去,就算再也醒不過來了也沒關係。
然而,突然到來的動靜卻打破了這完美的和平。泛動的水面上,水波暈染出了一名男子的輪廓。
「常務,差不多該起來了。」
徐翰烈平滑的眉間細微皺起,沉穩的心跳也倏地開始怦怦跳動。他假裝沒發現秘書的出現,轉身向對面游去。他的手臂伸得筆直,划水的動作俐落流暢。游至盡頭,他雙手撐在泳池畔的地面,遂一躍而起,大幅度地攪亂了平靜的水面。淋漓的水珠在徐翰烈的肌膚上粒粒揮灑而下。
他將濕透的頭髮向後撥去,露出了面無血色的臉龐。從那淡雅的眉毛、雙眼皮明顯的長眸,來到高挺的鼻樑,以及下方立體的厚唇,彷彿是畫筆一氣呵成描繪而出的傑作。消瘦的臉頰和鋒利的下顎線條,造就了專屬於他的清冷形象。
儘管徐翰烈光裸著全身,卻不帶絲毫畏縮的神色。相反地,他像是完全忘卻旁人注視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走到花灑之下。寬闊的肩線順沿著直挺的脊柱而下,連著光滑的腰部,流暢的身材曲線呈現出穠纖合度的完美比例。或許是因為他膚質細膩的緣故,就連附著著肌肉的那些部位線條都柔和了起來。
強勁的水柱沖刷在徐翰烈的頭部和肩膀上,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接觸,他蒼白的肌膚立刻泛起紅暈。淋浴之水的洗禮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才結束。徐翰烈濃密的睫毛和通紅的耳垂上都噙著清澈的水滴。
他在濕答答的身體上隨意地披了浴袍,頭髮也沒好好擦乾就直接進到屋內,滴落的水珠在他所行之處留下了點點痕跡。他走在寬敞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路通向了內部的更衣室。
徐翰烈打開房門,一整套人體模型穿著的西裝映入眼簾,是他不曾見過的新衣。以寬領為特色的白襯衫,搭配斜條花紋領帶,再配上深藍色的西裝外套。單排釦、菱形標準領、翻蓋口袋的款式,無一不是極其傳統的設計。徐翰烈雙臂交叉在胸前,表情像見到什麼詭異的東西似的,斜著眼注視著這套衣服。
「這是會長特地送過來的。」跟在身後的秘書低聲向他提醒道。公事公辦的語氣中透露一絲微妙的不安。
「特地啊……」
徐翰烈慢條斯理地咀嚼秘書話中的含意,緩步走到了人體模型面前。他輕輕掀開外套,秘書立刻開始補充說明。
「會長說這件事非同小可,服裝儀表也要更加注意才是。」
徐翰烈歪著頭,彷彿聽見了令人疑惑的話語。「這樣更不合理啊」他一邊喃喃自語的同時,一邊將西裝外套重新整理,雙手束緊的動作帶著一股難以察覺的脅迫感。
「有必要這樣大肆宣揚說我們怕到不行嗎?」
徐翰烈不爽地碎念著,簡直不想再多看它一眼,立刻就要秘書把這套衣服給收走。他堅定無比的語氣,表達出沒有絲毫妥協的餘地。然而,秘書卻沒有按照他的指示行動,僅握著手機,一副躊躇不定的樣子。
徐翰烈默不作聲地等待了一會才轉過臉來,固執的側顏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嚴肅。秘書沒有辦法再繼續抵抗,不得不聽話地將掛著的服裝收拾起來,或許是內心仍在掙扎,動作顯得有些拖拖拉拉。
「請問你還不出去是要繼續待在這裡嗎?」徐翰烈慢慢挑著衣櫃裡的衣服,催促著還在磨蹭的秘書。
「啊,抱歉。」秘書趕緊將模型上剩下的襯衫一把抓了下來,接著撥通電話,離開了更衣室。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跟徐會長打小報告去了,隨便他吧。
徐翰烈仔細地揀選著陳列的西裝,從中挑出了一件。接著,他逐一親自挑選與其相襯的襯衫和領帶、口袋巾、手錶,以至皮鞋,整個過程順暢如行雲流水。
他換好全身衣服,走出了更衣室。方才講電話的秘書看到他,瞪大了眼睛。徐翰烈選擇的,是一身喀什米爾材質的藍紫色西裝。搭配著由紅線與白線交織而成的淺格花紋,使得身上赤褐色的領帶不會太過突出。西裝外套點綴著酒紅色的鈕扣,裡面是有領的四排釦馬甲,成功打造肩膀與胸膛的分量感,強調出他纖細的腰身。帶著一點紅色光澤的褐色皮鞋擦得閃閃發亮,為全身的裝扮帶出畫龍點睛的效果來。
無論怎麼看都華麗非常,顯眼到了完全無法忽視的地步。
早早抵達的髮型設計師偷偷看著秘書的臉色。雙眼大張、表情僵硬的秘書閃避著徐翰烈,為他讓出了位置。於此同時,秘書手機的另一頭還持續不斷地傳出震怒的罵音。徐翰烈咂了下舌,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不是說要是血管又破裂的話會很危險嗎?總是這麼不懂得控制血壓。」
徐翰烈用下巴對呆站著的髮型師指引了方向後,自顧自地進了裡面的房間就坐。髮型師仔細地吹乾徐翰烈濕漉漉的頭髮。若是在平常,他一下子就能吹整完成,今天卻還特意在中途停下吹風機,確認徐翰烈的意見。
「想要做怎樣的造型呢?」
聽到髮型師小心翼翼地詢問,徐翰烈的視線從平板電腦上移開,看向鏡子。
「你是今天第一次幫我做造型嗎?」
「不是的、只是想說今天做個感覺稍微沉穩一些的造型,不曉得您覺得如何?」髮型師的聲音越說越小聲。
徐翰烈直視著他的雙眼,不予回答。儘管只是短暫瞬間,髮型師都難以承接他那可怕的目光。
「就照平常的弄吧,別亂來。」
徐翰烈用淡漠的語氣斥責了一聲,視線再度回到了平板上,滑著平板的手勢看起來無精打采的。髮型師則表情略帶尷尬地開始觸摸徐翰烈的頭髮。
髮型師最後替徐翰烈抹上一些護髮素,在頭髮造型接近收尾之際,傳來了敲門聲。未得允許,門就已經開啟,一位氣質高雅的中年女性從門縫之中現身。髮型師禮貌性地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女人的視線優雅地掃過他,隨即投向鏡中徐翰烈的臉龐。
「吃過飯再去吧。」她的嗓音端莊文雅到簡直令人難以仿效。
女人叮嚀著孩子用餐的樣子,很有家中女主人的架式,她和徐翰烈卻不是母與子的身分,但是她也不算是外人,關係十分特殊。
在這個家中,對女人的稱呼可以說是五花八門。有人稱她夫人,有人稱呼她白部長,也有人叫她白女士。徐翰烈有時喊她白女士,偶爾也稱她為盈嬅小姐。她雖然不在乎家裡的人要怎麼叫,但是只准受雇的員工們用夫人來稱呼她。
徐翰烈僅回覆了一聲「嗯」,白盈嬅於是繼續催促他。
「我簡單煮了一些。」
徐翰烈舉起手輕輕揮了揮,手勢彷彿在驅趕飛蟲一樣無情。要是別人,差不多在這時就知難而退了,白盈嬅偏偏不肯放棄。
「你去到那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結束呢,餓著肚子會受不了的,出來吧!」單方面的下了通牒後,白盈嬅關門離去。
髮型師不由得注意著徐翰烈的神情,猶豫了片刻,他動作謹慎地正準備把最後的造型完成,徐翰烈拍掉他的手,站了起來。開門離去的他意外地聽話,乖順地進了廚房。
寬敞的十人用餐桌上,只擺放了一人份的餐點。盛好水的玻璃杯,搭配著蔬菜的一盤牛排,既顯沉重,卻又如此簡樸。他們在家吃飯時,總是這種形式。白盈嬅在流理臺洗著水果,堅守著她的崗位,沒有特別打算要說什麼話的樣子。
徐翰烈低頭看著自己的那一份食物,脫下西裝外套掛在旁邊的椅子上。襯衫的袖扣也解開來,輕柔地挽起袖子的動作非常優雅。四排釦馬甲尖銳的翻領感覺相當具有攻擊性,與他本人的氣質倒甚是相符。
徐翰烈用叉子戳著裝飾用的蔬菜,將其推開,然後把沒有調味的肉排撕扯切塊,放進了嘴裡。咀嚼著牛排的下顎動作,使人聯想到慵懶進食的肉食性動物。潔白無瑕的餐盤裡很快地積聚了紅色的血水。廚房裡時不時傳出了碗盤的碰撞音。
「我知道你肯定會自己看著辦,但是長輩們還是很擔心你的。去了之後別說一些有的沒有的……」
一陣刀叉摔撞在一起的尖銳聲驟然響起,讓白盈嬅正說到「作為一個成年人」的話音戛然而止。徐翰烈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恍若無聞地向白盈嬅提問。
「白女士今天的行程是什麼呢?」
「沒什麼特別的。怎麼了?有事情要拜託我嗎?」
「怎麼會沒有特別的事,他不是今天要退伍嗎?」
白盈嬅因疑問揚起的眉毛回到了原位。她的表情並不僵硬,這樣的刺激還無法讓她動搖。
「又在耍性子啦?」
「耍什麼性子?我又不是小孩子。」
徐翰烈用玻璃杯的水稍微漱了下口,從座位上起身。他拿起外套走出廚房時開口道:「盈嬅小姐,妳這樣是會受到懲罰的喔。」白盈嬅聽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正巧結束了通話的秘書前來,與白盈嬅交換了個眼神,便恭敬地無聲行禮離去,默默地跟隨在徐翰烈身後。
「會長先生聘請了律師。」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徐翰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律師?什麼律師?」
「前陣子才剛從第一線卸下法官袍,現在在青松律師事務所擔任合夥律師……」
徐翰烈立刻打斷了祕書的話。
「今天不是說要傳喚證人進行調查嗎?」
「是的,名目上是這樣沒錯,但是就怕有個萬一。」
「楊秘書。」聽見他突然按照規矩的稱呼,秘書偷偷地嚥了下口水。
徐翰烈緩緩地輪流注視著秘書的雙眼,忽地噗哧笑了出來,彎彎的眼睛裡滿是揶揄。
「你現在是和老頭串通起來想騙我嗎?」
「什麼?」
「我可是徐翰烈,那裡的記者和檢察官們會有人不知道嗎?」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根本不適合我、穿起來像個傻子的西裝、憨厚的髮型,再加上前官禮遇的律師?現在是作賊心虛還是怎樣?」
「那個,檢方現在正蓄勢待發的樣子。證人接受調查的過程中,經常會出現證人變成犯罪嫌疑人的身分轉換情況,會長說無論如何還是不放心讓常務您獨自一人前往……」
還沒等秘書把話說完,徐翰烈就已經開門離去。司機在備好的車輛前恭敬地打了招呼,在他身旁站了一位上了年紀的白髮男子,看來就是剛才提到的那位律師。律師一副意氣風發貌,伸手要和徐翰烈握手。
「初次見面,我是……」
「不必介紹,因為您已經被解雇了。」
突然的通知使得律師慌張地看向了楊秘書,楊秘書只能表情尷尬地再度拿出了手機來。徐翰烈輕輕鬆鬆地搶走那支手機,對著還搞不清楚情況的律師再度地宣告。
「您應該是非常明事理的人,怎麼會理解力這麼差勁呢?我說我現在開除你了!」
「常務!」楊秘書用故作嚴厲的語調來勸阻徐翰烈。
然而徐翰烈轉過頭,冷冷地回望著他。
「你也別再給我搞鬼。」
原本張口還想再說什麼的楊秘書這下閉上了嘴。徐翰烈就這樣肆意地破壞了徐會長的計畫,從容無事地上了車,識相的司機也跟著默默鑽進了駕駛座。當面遭到不算羞辱的羞辱,律師氣急敗壞地找上無辜的楊秘書,質問這是怎麼回事,楊秘書只能代替徐翰烈再三地向對方道歉。
「走吧。」車窗外的事似乎與他無關,徐翰烈直接下了指令。
司機用詫異的眼神看向了後照鏡。「但是秘書先生還沒……」話沒能說完,因為徐翰烈已經踹了一下駕駛座。
「我都說了出發了,你是沒聽見嗎?」低沉的咆哮讓司機不得不乖乖點頭。靜止的車身開始緩慢地移動。在外頭安撫律師的楊秘書趕忙追了上來,敲擊著助手席的門。然而車子卻加快了速度,沒多久就把他甩在了身後。
司機透過後照鏡,瞄了一眼站在路邊虛脫無力的楊秘書。沒過多久,他的手機果然響了起來,來電者毫無疑問正是楊秘書。司機苦惱著是該接還是不接,他偷偷瞄了一眼車後座。
「音樂。」閉目養神的徐翰烈沉聲發出了指令。司機立刻把車上備好的CD推了進去,賈科默‧普契尼的歌劇《波希米亞人》的《你那雙冰冷的小手(Che gelida manina)》隨即在車內響起。不須一再吩咐,司機如往常般將音量調大,充斥在車內的詠嘆調旋律很快地把手機鈴聲給完全掩蓋了過去。
*
關閉著的電視畫面中出現一名身著軍裝的男子,他映在螢幕上的輪廓清楚分明,就算說這電視是開著的,人們也可能會相信。端正的額頭讓挺拔飛揚的眉毛更顯突出,俐落的下巴線條延續出筆直的頸部和肩膀,再加上將這一切協調組合起來的高挑體格,使得他連這種粗曠的軍裝也能完美地消化。即使軍帽壓得極低,還是可以看到帽子下的皮膚富有光澤,從他光滑的面龐上實在無法看出那些軍隊生活艱辛的痕跡。兩年來的時間所帶給他的影響,儘儘是下意識地隨時保持抬頭挺胸的習慣罷了。他的軍服胸口處,刺上了好一段時間沒機會被叫喚的三個字——「白尚熙」。
本應是短暫的過場時間,現在正被無限地延長。白尚熙倏然向前探身,些微的動靜惹得執勤中的排長瞥了他一眼。慢慢挺起上身的白尚熙視線對準了正在通電話的行政補給官。領著白尚熙到了這裡,交代他拿到退伍證後就可以離開的補給官,至今已經忙了將近三十分鐘。
白尚熙等不及地再次歪了腦袋,結果又跟排長對到了眼。雖然只是轉瞬之間的停頓,白尚熙感覺排長深吸了一口氣。他輕揚眉毛,露出一副「有什麼事嗎」的表情。排長的眼睛瞇了起來,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但是突然爆出的一陣喧鬧笑聲,讓他的目光快速回到了螢幕上。排長不再理會白尚熙,白尚熙同樣也毫不留戀地轉過了頭。
「怎麼就這樣傻傻地坐在這裡?可以開電視起來看啊。」
背後傳來濃烈的即溶咖啡和香菸之類的氣味,是朴士官長。一直在跟林下士閒聊的他於是自己打開了電視的電源。一大早的,電視裡正在播著晨間連續劇。
「明明繳了昂貴的第四台費用,卻一直浪費著這些無線電波訊號沒有使用啊!」朴士官長切換著電視頻道,一邊嘮嘮叨叨。變換著的電視畫面停在了某個新聞頻道。畫面中出現了某個有那麼一點知名度的公眾人物,今天正前往檢察機關出庭接受調查。主播的台詞中不斷出現知名藝人、財閥、毒品、慣犯、娛樂等等字眼。「這些人果然招數都很老套。」朴士官長一連嘖了好幾聲。
「反正啊,越是有錢的傢伙越愛作怪。有這麼多錢,照理說應該什麼都不缺了,為什麼偏偏整天沒事惹事的。」
朴士官長像是想徵求相同意見似的看向白尚熙。然而,白尚熙始終沒有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那電視畫面,看起來似乎也不是特別專注的模樣。附和朴士官長這項任務因此變成了林下士的份內工作。
「大概是錢太多,所以人生過於無趣了吧?既不了解賺錢的樂趣,也沒有什麼能夠激發熱情挑戰的事物,是不是這樣?」
「太無聊的話就該入伍當兵啊!為了逃避兵役,一大堆的藉口。每天就只知道喝酒吸毒,看來是有精力亂搞關係,卻沒有接受訓練的力氣啊?」朴士官長提高了嗓門,憤慨地譴責著那些富有的人們,興奮到臉都紅了起來。
「士官長。」
在排長嘆息後的呼喚之下,朴士官長「是——」的拉長了音,這才回到了他的座位。他對著林下士嘟起了嘴,兩人互相交流著無聲的不滿。排長無視於他們顯而易見的伎倆,專注在自己的職務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偽裝平靜的臉實則已經臭到不行。
白尚熙將他冷淡的視線鎖定在電視機上。他只是覺得,好像應該要這麼做,儘管他根本一點都沒聽進去新聞報導在炒作著什麼內容。觀賞一個硬要在這股歪風之中孤軍奮戰的人,實在沒什麼意思。
過了沒一會,行政補給官道著歉,朝向他走來。
「讓你等了很久吧?今天因為是星期一,一大早就忙成一團。來,這裡是你的退伍令還有費用。」
白尚熙默不作聲地接下了對方交遞過來的東西。好不容易退伍了,照理說應該要有萬千感概,但是在他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變化。
「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急什麼?喝杯咖啡再走啊!」
「金士官長也真是的,他現在剛退伍耶!怎麼可能還想在這裡多待一秒啊?」朴士官長誇張地咂著舌。行補官說著:「是這樣嗎?」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白尚熙一邊安靜地收拾著背包,隨後站起身。高大的身軀比坐著的時候存在感更加強烈,彷彿漂浮在空氣中的氧氣,都迅速地匯集到了他所站之處。行補官也跟著他起身,隨口向他問道:「出去之後,會重新回到演藝圈嗎?」
辦公室裡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朝白尚熙看去。他搔了一下眉尾,只回答了一句「還不知道。」對於他不符期待的無趣回答,朴士官長和林下士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幫他說話。
「當然要復出啦!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幹嘛要放棄之前的工作經歷呀!在軍隊裡也有努力重新做人,以後不會再惹麻煩啦,是不是?」
「說得沒錯,不然像那些吸毒、酒駕、賭博的藝人,不是也都好好地復出了嘛!」
「另一個理由是什麼?浪費國庫嗎?我們白兵長這麼帥的一張臉,不加以利用的話可是白白浪費國家財產啊!」
行補官大笑附和著。隨便他們怎麼說的白尚熙離開了位置,突然在排長面前停下腳步。排長的螢幕上見到隱約的人影反射,詫異地抬起頭來。眼神瞬間朝下直視的白尚熙,緩緩地將右手臂給舉了起來。「必、勝!」他行起軍禮的模樣相當地恭敬。排長暗自緊張的表情這才和緩了下來。
「好啦,這段期間辛苦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得到了允許,白尚熙才將敬禮的手臂放下來。他露齒而笑,回了句「您辛苦了」,然後對一直看著自己的副士官們點頭致意。「身體健康」、「保重啊」、「別再惹事啦」,白尚熙將此起彼落的囑咐留在了身後,離開了行政辦公室。
即便是在前往衛兵所的路上,白尚熙也沒有露出半點興奮的神色。他腳底下的影子,如同主人一般,也無精打采地晃動著。
「出來了!」
走到衛兵所的白尚熙正要拿出退伍令,大門外引人注目的三兩人群,在聽見其中某人的大喊之後,紛紛拿出相機靠了過來。雖然不比入伍時的採訪盛況,但還是意外地聚集了不少人。
「池建梧先生,接受一下採訪吧!」
「退伍之後心情怎麼樣?」
「可以請問一下之後的計畫嗎?」
「可以期待你回到演藝圈發展嗎?」
記者們稱白尚熙為「池建梧」,不斷地對他展開提問攻勢。白尚熙毫無準備地暴露在不停歇的快門聲中好一陣子。這個畫面令人感到熟悉,不過是相機前站著的人被替換了而已。
在過去類似的情況下,有些人可以在當兵期間蛻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對著鏡頭英姿煥發的敬禮;也有人對於過去犯下的錯行帶著悔意,畏縮不安地摸著軍帽。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忘在鏡頭前展示著給未來動向鋪路的暗示訊息。
然而,白尚熙此時的眼神卻麻木無神。他沒有對著鏡頭行禮,只是點了點頭。他並沒有說什麼我很抱歉、謝謝大家關心,甚至也沒說一聲再見,就背過了身。記者們彼此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神,隨後再度連聲喊著池建梧的名字,一群人跟了上去。
這時,一台停在前方的SUV車上下來了一個男人。不曉得是不是沒睡好覺,他臉色很差,腰帶上方突出的小腹很是明顯。男人親暱地呼喚著「建梧呀!」,一邊朝白尚熙走去。他的手臂自然地扶上白尚熙的後背,將他帶往SUV的方向。
白尚熙順從地坐進副駕駛座,男人順手替他關上車門,朝向追著白尚熙而來的記者們低頭鞠了個躬。
「很感謝大家特地前來,我們今天就先回去了。」
「我們很想知道池建梧先生現在的心情是如何,能不能請他簡單說句話就好。」
「下次會再告訴大家的,不好意思。」
男人熟練地道歉,隨即進了駕駛座。即使車窗的隔熱紙黑得看不到內部,記者們將相機貼緊窗戶,持續地按下快門。呼吸平緩下來的男人用乾巴巴的語氣對白尚熙說:「繫上安全帶。」即使聽得清清楚楚,白尚熙卻沒有立刻照做。他只顧著調整座椅的位置和椅背的傾斜度,好適應他的大長腿。
「你怎麼會過來?」
「明知道你今天退伍,不然你是要經紀人什麼都不要做喔?」
「原來你還是我的經紀人?我都不曉得耶。什麼時候開始經紀人變成在做義工的了?」白尚熙用著毫不在乎的語氣道。
「你這傢伙……要你給我打個電話通知退伍日期有這麼困難嗎?過去我們每天一起吃飯,相處了這麼久的交情,我還得從記者那邊才能得知你退伍的消息?」
「就算室長你不來接,我也有辦法自己回家的,我都幾歲了。」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小子,如果我沒來的話,你打算搭什麼回去?該不會想搭公車吧?你是想昭告全世界說我現在很落魄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藝人的形象就是一切、是你的性命,有還是沒有?」
「無所謂啊,以後又不當藝人了。」
白尚熙脫下軍帽,隨意地撥弄著壓扁的頭髮。不停在嘮叨的男人一時之間噤了聲。吵架也要對方願意回擊才吵得起來。不管他說什麼,對方都當耳邊風,原先的那股熱勁就這樣被他澆熄了。
男人用不悅的眼神看著白尚熙,隨後轉動著方向盤。面相凶惡的他,是白尚熙從出道開始就同屬一間公司的經紀人,姜在亨。與外表給人的感覺不同,他的個性誠懇又細心,工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處理得非常仔細。從踏入娛樂圈的那一刻開始,兩人能夠一起工作,實屬白尚熙的幸運,但卻是姜在亨的不幸。由於兩年前發生的事件,他至今累積建立起來的事業就這麼毀於旦夕。
共同拍攝一部作品的兩位演員發生了雙方暴力糾紛事件。由於兩人平時就時常產生摩擦,喝了酒後互相拉扯以至大打出手。問題在於,和白尚熙互毆的另一方傷勢更為嚴重。對方眼眶骨骨折,過了八週之後才痊癒。由於他出身知名偶像團體,無論是他背後強大的粉絲團,或是他廣為人知的「演藝圈金湯匙」稱號,對白尚熙來說都相當不利。不管引發爭執的起因為何,輿論總是站在受害更多的那一方。
雖然好不容易達成了協議,以罰金的形式解決,然而一切都完了。白尚熙作為演員的那些經歷和形象,還有曾經讓公司股價上漲而到手的廣告也跟著泡湯。廣告商收取的違約金少說兩倍,有的甚至還高達三四倍。經紀公司向他宣布要終止合約,早早就脫了身。那時是他即將結束二十代,正備受關注的時期。白尚熙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去完成先前曾經推遲的兵役。說起來,這並不是一個經過思考或縝密計畫過後的決定。只不過是姜室長告訴他,是時候了,他也就如此接受罷了。此後,兩年的歲月就這麼過去。
離開部隊的路上,姜室長告訴他,現在時機還算不錯。
「本來還在擔心最近沒什麼新聞好報,會不會記者全都湧來,恰好有阿貓阿狗爆出了吸毒的消息。」
姜室長似乎是在講辦公室看到的那則新聞,知名歌手和財閥第三代之間的毒品醜聞。某個人的苦難,卻是另一個人的幸運。互相利用、牽扯不清的關係,這就是演藝圈的法則。白尚熙胡思亂想著,即使可能性渺茫,自己兩年前的事件,是否對於別人來說,也成為了一則好消息。
至此兩人再無對話。白尚熙看著窗外沒什麼意義的風景,姜室長則像個駕駛新手,雙手緊握方向盤,一路直視著前方。姜室長頻頻嘆息,似乎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神經質地不停搓著無辜的額頭。
遇到紅燈,車子稍微停下之時,姜室長打開了副駕駛座的置物箱,從裡面拿出了一包未開封的香菸來。突然間,白尚熙發現了某樣東西。他第一次見到這張專輯,角落貼著的小紙條上,寫著請多多指教,還有姜室長的電話號碼。這通常是新人或知名度較低的歌手會分送給圈內相關人士的宣傳唱片。姜室長辛苦奔走在電視台製作公司,鞠躬哈腰的身影清楚地浮現了出來。姜室長從白尚熙手中搶過專輯,丟回了置物箱裡。
白尚熙肆無忌憚地又把專輯拿了出來,儘管姜室長叫他放回去,他也不管。他打開了專輯,取出CD,放進了光碟機內。CD順利被吸入,快速地旋轉讀取。很快的,第一首曲目開始播放,從被標記了小星星的圖示看來,這是首主打歌。
白尚熙並沒有多深的音樂造詣,在藝術方面的感性也不是特別突出。不過他還是知道。這張專輯聲音的主人,不會因為姜室長到處去拜託別人賣他一點面子,就能夠得到多好的機會。而這一點,姜室長本人大概比誰都更加清楚明白。
他本來就別無選擇,經紀人沒有挑選藝人的權力,正如同他必須負責白尚熙那時一樣。
姜室長欲撕開包裝紙,摳著菸盒表面的手卻沒辦法順利拆封。白尚熙放下了專輯空盒,從他手裡把菸給拿了過來。他輕鬆地撕開了包裝,小力地搖晃著菸盒,然後將凸出來的一根菸放到了姜室長的嘴邊。姜室長一臉不爽地默默含住了香菸濾嘴。白尚熙接著又拿出了一根,塞進自己的嘴裡。
沒一下子,車內就充滿了嗆辣的煙霧。姜室長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又開口。
「……所以,你真的不幹了嗎?」
白尚熙用拿著菸的那隻手,習慣性地搔了搔眉毛,視線已朝向窗外看去。
「室長是覺得我還有希望?」
「……」
「沒辦法回答的話,答案不是已經顯而易見了嗎?」
白尚熙嘻皮笑臉地吐出一口煙霧。姜室長只能在一旁粗喘著氣,使勁地抓著無辜的方向盤。
「就不應該相信張沅植那個混帳傢伙的!」
說起他們前經紀公司的老闆,他就忍不住要咬牙切齒。暴力事件光是違約金就高達十四億韓元。經紀公司代償了這筆債務,成為了白尚熙的債權人。雖然名目是基於道義上的幫助,但卻不是出於善意的幫忙。事實上,有不少的娛樂經紀公司根源都觸碰到了那些惡勢力,與其相關聯。白尚熙所屬的公司也是如此。當這一連串的風波事件告一段落的時候,債權的主體便巧妙地由經紀公司轉變成了與公司有關聯性的放貸公司。在白尚熙服役的期間,利息也確確實實地在上升。本金的三分利,單月份就已高達四千兩百萬元。
姜室長降下了車窗,煩躁地扔了菸頭。他深嘆著氣,對於自己丟出的問題,索性打消了念頭。
「你的房子不是也處理掉了,有住的地方嗎?」
「要找找看了。」
「以後打算怎麼辦啊?」
白尚熙將細長的香菸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用無名指輕輕掃過自己的鼻梁。這是一種每當他陷入思緒時,經常出現的習慣性動作。然而姜在亨等了好一段時間,也不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回應。
「別逞強了,建梧啊,你就向你的母親……」
「你幹嘛要提這種說了等於沒說的事?」
白尚熙一口氣回絕了心情鬱悶想要給點忠告的室長。他彈了彈手指,把菸頭丟進了冷掉的咖啡裡。
「我要睡一下,到首爾之後隨便找個地方放我下車。」
白尚熙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閉上了眼睛,甚至還用軍帽遮住了臉。姜室長帶著複雜的神情,往嘴裡又塞了一根菸。
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了。現在輿論風向依舊不太好,沒有一家公司會想要一個無法保證是否能東山再起的演員。他能夠展現出來的東西太少,不夠對方願意去承擔所有的風險只為給他一個機會。相較於那種讓人印象深刻,或演技深具感染力的演員,白尚熙屬於憑藉著獨特的外貌而受到矚目的類型。對於演技的渴望、熱情或抱負也不是比別人多,即便到了現在,他的態度似乎依舊沒有改變。
再加上兩年前的那個暴力事件,還和娛樂圈內極具影響力的一家時尚企業結下了樑子,若是無法找到更強而有力的靠山,捲土重來的日子似乎顯得遙遙無期了。
姜室長不禁把自己的襯衫領口鬆得更開一些,重重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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