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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W012-特偵十2

 

書名:特偵十02 食嬰的鬼婆

作者:蒔舞

繪者:KituneN

出版社:三日月書版

出版日期:2012/11/28 第 1版 1刷

開本:15x21 cm

定價:220元

ISBN書碼:9789861857848


非人的案件就要交給非人的專家來處理,才一次的合作就讓蘇雨見識到偵十隊的「實力」,
那種連三流天師都不如令人堪憂的能力……

在「知更鳥之亂」之後,蘇雨早已不想再涉入這種常人理解外的案件。
偏偏第十隊的副隊白聿,就像是頭固執的牛,
一而再、再而三的拉著蘇雨協助偵查,力邀他轉調進第十隊。
此時,沉寂多年的吃嬰鬼婆婆又出現了,
這個吃娃娃的鬼婆過去犯案的時候還是個「人」,也已經結案。
今次的事件卻發現鬼婆已不是「人」,而她的靈魂早就被天師協會的人接走……

特偵小隊,不止有九個,還有後期成立的專案小組──
只是第十隊負責的案件範圍比較「廣」……
為了讓年輕的隊員成長,就算煩人,白聿一定要纏著蘇雨入隊,
蘇雨失去的,不管是誰都不能彌補,但一個人能做的事情太少,他們再不濟也能幫上一點忙。
而年輕隊員們,需要一個能教他們更多的人。

十隊的副隊白聿不會隨便去「看」案子,
通常他關心的案子,十個裡有七個是有「問題」的……


 

 

楔子

 

一聲忿怒的尖叫劃破了寧靜的夜晚,她猛然驚醒。
窗外傳來刺耳的尖叫和爭吵聲,她把頭埋回枕頭裡,忍住想對著窗戶大吼的慾望,但顯然有其他戶並不想忍耐,遠遠傳來的怒罵聲加入了破壞寧靜夜晚的行列。
「……煩不煩啊……」
她不記得這是這週以來的第幾次了,每隔一、二天,對街那戶同居情侶總要在凌晨大吵個一次,她也不記得警察都來過多少次了。
剛開始她還很擔心,確認那個女孩是不是需要幫助,但後來發現那似乎只是那對情侶的情趣。
他們總是吵完隔天就沒事般的黏在一起出門,附近鄰居對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拿他們沒辦法,試圖去關心那個女孩的還被她嫌多事,後來就沒人想理會他們。
剛開始所有人還顧著大家是鄰居別做太絕,現在只要他們一吵就有人直接報警。
她望了眼睡得安安穩穩的枕邊人,很羨慕他總是可以一頭倒在床上就跟昏迷一樣怎麼吵也吵不醒。
她嘆了口氣,翻身看了下時間,指針指著凌晨三點,她皺了皺眉閉上眼睛,意識模糊又要睡去的時候,她聽見了一陣歌聲。
低啞蒼老的嗓音,聽起來像是什麼童謠還是搖籃曲,有點像小時候外婆哄她睡覺的時候聽到的,她閉著眼睛,想像著小時候半睡半醒間聽見的歌聲,她至今都記得歌詞。

 

寶寶乖啊快快睡,別怕天黑風雨聲。
寶寶乖啊快快睡,婆婆唱個催眠曲。
唱一聲我的小寶貝,快快閉上眼兒睡,夢裡得個好姻緣。
唱一聲我的小寶貝,快快閉上眼兒睡,夢裡賺個滿缽金。
寶寶乖啊快快睡,婆婆唱個催眠曲。
讓你好好入夢去,忘記疼痛與哀愁,睡得香甜婆婆樂。

 

她想起外婆嚴肅的臉,她總是在自己快睡著的時候才會唱這首歌,低沉輕柔的嗓音總是讓她睡得很安穩,也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外婆不再唱歌給她聽了。
她在睡夢裡嘆了口氣,然後發現她聽到的,真的是那首童謠。
歌詞、嗓音、語調都跟她小時候聽到的一樣,她意識到自己真的聽見了那首歌的時候,那聲音近到就像在身邊一樣,搭著不曉得什麼時候響起的旋轉音樂鈴聲,她突然睜開眼睛猛地爬起身,回頭望去幾乎尖叫起來。
牆角插著的夜燈從下往上照映出半個佝僂的身影,就站在房間另一頭的嬰兒床前,她張大了嘴全身顫抖著,然後發覺了她只看見半個身影是因為那個人上半身幾乎是趴在嬰兒床上的。
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用盡全力尖叫了起來。
「呀啊──────」
她先生被她的尖叫聲給嚇醒,從床上跳起來的時候下意識抱住了他的妻子。
「怎麼了?妳怎麼了?」
她驚慌的望著滿臉疑惑的丈夫,指著前方張著嘴講不出半句話來,她的丈夫驚疑不定的回頭望去,房間那一頭卻空無一人,只留著她的嬰兒床。
「怎麼了?有蟑螂?」她丈夫揉揉眼睛,彎腰下去拿起拖鞋。「別怕,我去打,別吵醒寶寶了。」
而她愣在床上半晌,聽見丈夫的話一下子跳了起來衝向嬰兒床。
她希望那只是個惡夢,滿心想著她要緊緊抱住她的女兒。
赤著腳衝向嬰兒床,她顫抖不已的望著那張溫暖的小床,女兒鍾愛的小毛毯還捲在床邊,小枕頭還歪歪斜斜的擱在床頭,她抖著手摸上床板,卻只摸得到小小身軀殘留下來的微溫。
「妳到底怎麼了?……寶寶呢?寶寶到哪裡去了?天啊!快報警!」
她在丈夫倉皇失措的衝去拿電話時回想著剛剛惡夢般的畫面,在柔軟的奶香和清新的痱子粉香氣裡,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不確定是木頭還是檀香的氣味,一瞬間那股氣味包圍了她。
那像是小時候外婆打開她那個大木箱時迎面撲來的味道,她躺進箱裡,用帶著濕氣的絲綢布料包裹住自己,樟腦和檀香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陳舊腐杇的氣味,她蜷縮在那裡看著外婆的笑臉,像是在安慰她。
『別怕,乖孩子,乖乖躺著,外婆給妳唱歌,醒來就沒事了。』
她在黑暗降臨之前閉上了眼睛,這樣就不怕黑了,聽見鎖頭喀一聲輕脆的響起,她更加縮起身體在窄小的空間裡,一邊聽著外婆的歌聲,一邊等著。
「妳振作一點!」她猛然睜開眼睛,丈夫焦急的望著她,「寶寶呢?妳看見什麼?妳尖叫是因為寶寶不見了?」
她張開嘴想說話,但眼淚整個湧了出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她的寶貝不見了。
恐懼伴隨著那股陳舊的氣味一起湧上她腦海裡,她在丈夫的懷抱裡聲嘶力竭的哭叫。
期望這只是個惡夢,只是個兒時常作的惡夢,就像她一直以來所做的,把那些恐怖的黑暗和氣味當成一場惡夢。
而沒有什麼事比惡夢成真更令人恐懼……



 

CH1.八年前的惡夢

 

喀地一聲,他在鬧鐘響起前先伸手按了下去。
他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一直等著,他也不曉得自己在等什麼。
是等起床的時間,還是等那串歡樂幸福的吵鬧聲,或者是等待按掉自己唯一依戀卻也痛苦的聲音的瞬間。
蘇雨閉了閉眼,再張開眼睛的時候,掀開被子從床上起身。
胸腔裡的疼痛還在持續,他深吸幾口氣忍受那些疼痛,慢慢走向浴室梳洗。
從中部山上受傷回來後他休了三週的假,三週以來他足不出戶的待在屋裡,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但他也知道自己多少有點在逃避現實。
他選擇了解開封印,卻不想踏出家門一步,這聽起來挺可笑的,他抬起頭來在模糊的鏡子裡看見自己嘲諷似的笑容,才知道自己真的笑了。
蘇雨愣了一下,伸手抹過充滿霧氣的鏡子。
雖然他受了不小的傷,但鏡子裡自己的氣色看起來卻比三週前好上太多。
這三週他每晚都是止痛藥和安眠藥混著吞,每天都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之前深陷眼眶的黑眼圈已經消失大半,臉色除了還有些蒼白以外已經不再那麼嚇人。
愉寧前晚上來看他,笑著說至少像個人。
他撇了撇嘴角,每天吃好睡好哪有可能不好,再加上滿屋子的慰勞品,說真的,沒受傷以前他還不曉得自己這麼受歡迎。
組裡從隊長到同事三不五時就輪班來看他,每個都深怕他餓死般的提了大包小包的食物來塞滿他的冰箱,有老婆的就帶著老婆燉的肉、熬的雞湯,沒老婆的就帶著老媽滷的白菜、下的麵線,更不用說水果跟營養品,他看著那些食物,想著搞不好他再吃一個月也吃不完。
蘇雨搖搖頭無奈的走出浴室套上衣服,電鈴準時的響起。
除了他組裡那些同事以外,還有個人每天早上準時來報到。他按著胸口慢慢的走去開門。
打開門迎接的是白聿的笑臉。
「早。」
蘇雨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十隊是太閒了嗎?」
「還沒到上班時間,給你帶個早餐也沒浪費什麼時間。」白聿展現他完美明亮的笑容,客氣的回答。「要是你早上不方便的話,我也可以帶宵夜給你,我只是擔心你晚上有別的客人。」
蘇雨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氣的搶過他手上的早餐,轉身走進屋裡,他早已經失去在他面前客氣的心情。
白聿尾隨在他身後,熟門熟路的摸到廚房去,洗了手幫他拿了碗跟湯匙。
「綺月說這的鹹豆漿很好喝,吃油條嗎?」白聿幫他把豆漿倒進碗裡,抬眼見他已經在啃油條了,笑著把豆漿推到他面前去,安靜吃自己那一份。
蘇雨其實也不太確定白聿想幹嘛,據本人說法是他想交個朋友,但哪門子的交朋友……殷勤到每天來給他送早餐的?
在他要求路愉寧幫他解開封印之後,愉寧偶爾會在晚上跑來,帶著宵夜跟啤酒在他那裡安靜的坐一下,閒扯個幾句,就像普通的老朋友一樣,如果白聿沒有派人監視他,那他想是白聿撞見過愉寧找他,所以改成早上來以免他們碰見了尷尬。
畢竟路愉寧的身分是協會高層,白聿以十隊副隊長身分,還真難坐在一起閒聊。
儘管解開了封印,但他卻不想踏出門,連窗都不想開,只是就這麼躲在家裡,像是縮在硬殼裡的烏龜一樣。
「還痛嗎?」
蘇雨望了白聿一眼,聳聳肩。「差不多。」
「你沒去複診。」白聿開口的語氣倒不像是指責還是不悅,只是單純的直述。
「我有拿藥。」蘇雨平淡的回答,抬頭望了他一眼。「你派人監視我還是怎樣?」
「你的醫生打電話給我,當你肋骨裂了三根的狀態下,關心你沒去複診是正常的。」白聿有點無奈的回答,「你至少得再照一次X光片才行。」
「我的醫生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你?」蘇雨疑惑的望著他。
「或許是因為你不接電話。」白聿保持著禮貌的語氣,「我送你去醫院的時候,填了連絡人資料,所以醫院才會打給我。」
蘇雨翻了翻白眼,想起那位難纏的老醫生,他可不想送上門去讓他追著跑。「我沒事了,只是裂開又沒真斷,久了就會好的。」
白聿笑笑的開口,「既然如此,你休假期間幾乎都沒出過門,要不要出去走走?」
蘇雨警戒的望了他一眼,「我想出門的時候就會出門。」
「好吧。」白聿也沒多說什麼,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幫忙把桌上的塑膠袋什麼的收拾了一下。「我猜你大概連電視也沒開,反正你閒著也沒事,看看新聞也不錯。」
白聿收拾完,朝他笑著揮揮手,沒等他趕人就自己離開了。
蘇雨皺著眉喝他的豆漿,確實今天的豆漿味道很不錯,他每天早上除了牛奶就是白吐司,已經很久沒吃到中式早餐。
蘇雨收拾了碗到廚房去洗了,回頭又整理了客廳,轉了半天之後還是忍不住,一邊在嘴裡咒罵著一邊開了電視。
新聞報著有的沒有的消息,他從書架抽了本書下來,那整架子書幾乎都是他未婚妻葉采菱留下來的,他捨不得丟卻也沒時間看,直到他被自己困在家裡了,才拿起來一本本的翻,倒也打發了不少時間。
他邊看書邊聽著新聞,顯得不太專心,但是聽了十幾分鐘後還是讓他注意到關鍵字。蘇雨放下手上的書,直起身來看著新聞。
『據報導,今天這起神祕失嬰案件已經是本月第三件……』
蘇雨皺起眉,看著記者語氣激動的報導,然後拿起遙控器不停的轉台,確認各家新聞台報導的內容,案件發生的細節和家屬痛苦而崩潰的神情,和他腦海裡的影像重疊了起來。
他在意識到自己得查詢更多細節再下結論之前,已經忍不住拿起電話撥了出去。「隊長,我蘇雨,我看了新聞,那個連續失嬰案……有接到贖金要求嗎?」
『你還有好幾天假,休完再說吧。』
「隊長!」蘇雨擔心他掛電話,連忙叫住他。「我只是問一下,你們該不會有找到……骸骨吧?」
『……你怎麼曉得?』
「那跟八年前……」蘇雨停頓了下才又開口,「我八年前見過類似的案子。」
對方沉默了會兒才開口。『你好些了的話,要不要來一趟?』
蘇雨猶豫了一下,抬眼望向電視新聞裡,那個傷心欲絕的母親,只是微嘆了口氣,「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蘇雨掛掉電話,靠躺在沙發上,伸手重重的抹著臉,又嘆了口氣。
就算他再不想出門,最後也是得出門的,不然他為什麼要解開封印?
蘇雨嘲笑著自己,終於放棄般起身回房換了衣服,從衣櫃深處摸出一個陳舊的木箱。
他小心翼翼的把木箱放在桌上,打開來裡面是一整排銀色閃亮的釘,一共有十六支,他已經有六年沒有打開過這個箱子了。
他望著那箱閃亮的釘很久,最後只抽了一支出來,再把整個木箱塞回衣櫃裡,從抽屜裡抓了只皮手套戴上,把那支釘塞進手腕皮套上。
他也不記得多久沒有戴上這副手套,輕撫著光滑的皮面,那是采菱特地找人訂制好送給他的。
蘇雨關上衣櫃門,轉身走出房間,他走動的每一步都牽引著胸腔內的傷,胸口還悶痛著,但這種疼痛的程度剛好,可以隨時提醒他為什麼要再回到那個世界裡。
他深吸了口氣,打開房門,跨出大門那條界線,樓梯上湊熱鬧的幾隻遊魂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只留下幾個白色的影子,但他仍然看得一清二楚,他認得那些遊魂,每一個。
這麼多年了,依舊留在這棟樓裡嗎?
蘇雨苦笑著,在門口點了支菸,一口吸進胸腔,熟悉的味道瞬間充斥氣管,忍不住嗆咳了幾下,胸口的疼痛讓他意識到,自己確實受了重傷,而且活著。
『雨哥……您……回來啦?』
蘇雨抬頭望去,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掛在上一樓的扶手上倒吊著探出小半顆頭看他。
「你還沒走呀?」蘇雨緩了口氣,再吸了口菸,這次好些。
男孩的笑容有點靦腆,從樓上跳了下來,輕巧的站在遠些的角落裡。『我知道您遲早會回來的。』
那孩子是樓上鄰居的孩子,十年前意外死亡,就一直這麼待在這裡。
那孩子很機伶,也喜歡跟慕晴鬥嘴,他那寶貝妹妹只要講不過那孩子,就抓著釘追著他滿樓跑。
他知道那孩子不走是因為捨不得爸媽,樓上那夫妻倆到現在還住在那兒,也沒再有別的孩子,只是沉默的過著日子。
蘇雨想起以前只要在樓梯間遇見那對夫妻總會熱情的招呼,那太太喜歡慕晴,常常說想要個女兒,三不五時燉了湯就給慕晴送來。
那孩子死了以後,這對夫妻就像沒了魂似的,剛開始慕晴還常花時間上樓陪那太太坐坐,幫她做點家務,她卻沒再搭理過慕晴,倒是先生感到很抱歉,過陣子下樓來禮貌的請慕晴別再上去了。
慕晴傷心的哭了好一陣子,後來就沒再上樓找那位太太,反倒是那孩子好好的跟慕晴道歉,說他媽媽只是太傷心了。
在慕晴他們死後好一陣子,他也只待在屋裡什麼也沒做,過了幾個月好不容易重新走出門的時候,遇見了樓上的先生,禮貌的點點頭客套了一下,那位先生看著他的神情,像是瞭解了什麼,試探的問說很久沒見慕晴了。當時他夾著菸的手幾乎止不住顫抖,盡可能的用最平淡的語氣開口,說慕晴出國唸書了。
那先生笑笑的點頭,說出國唸書很好,然後便揮揮手離開了。他轉身衝回屋裡,又是幾個月沒有出門。
他說不出口慕晴死了,他不想看見對方理解的神情,不想看見對方同情的眼神,他當時才懂了為什麼那位先生要請慕晴別再去他家了。
他懂了,用一種最殘酷的方式。
蘇雨深吸了口菸再吐出來,淡淡的開口,「你爸媽好嗎?」
『嗯,媽媽好多了,會說話也會笑一下了。』那孩子開心的笑著。
「有機會,還是早點走吧。」蘇雨朝他揮了下手,沒再多說轉身下樓去。
『我會注意的,謝謝雨哥。』那孩子從扶手一路滑下去,送他出門。
蘇雨望了下那孩子無憂的笑容,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孩子叫什麼,以前慕晴給他取了個暱稱的……
蘇雨歪著頭苦思,一抬頭看見白聿笑容可掬的靠在車門上,「要搭便車嗎?」
「……你真的太閒。」蘇雨瞪了他一眼,倒沒拒絕有便車可搭。
「順路嘛。」白聿笑著,等蘇雨慢慢坐上車繫上安全帶才發動車。
「我要沒出門你想等多久?」蘇雨忍不住問了句。
「我會打電話給你們隊長。」白聿笑笑的回答。
蘇雨瞪了他一眼,還沒開口白聿從後座撈出個資料夾給他。「這你應該有印象吧。」
蘇雨怔了怔打開有些陳舊的資料夾,翻開來第一張入眼的相片就是一具細小的骸骨。
蘇雨出神般的望著那些相片,淡淡回答,「……當然。」
那是他和左意風第一次帶隊,和他的夥伴們,沒有長輩跟隨,首次獨立處理的委託。
他到現在都還能清楚的回憶起,當他們解決委託案件後,大夥臉上那種驕傲又得意的神情。
每一個人,每一張臉,每一個笑容。
他們第一個正式的委託案件──食嬰婆。

 

 

食嬰婆並不是鬼,而是人,那件案子對他們來說,就像個畢業考。
他們當時年輕,充滿了衝勁和理想,處在一個大多數人不理解的世界裡,滿心只想為這個世界多做點什麼。
現在想來只覺得當年的自己和夥伴們都太過天真,天真到以為憑自己的力量能改變這個世界。
蘇雨翻著那份陳舊的資料,沒想到八年前警方就開始關注這方面的案件。
白聿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開口,「副局長從十年前就開始整理那些檔案了,協會當時辦過的案子,他每件都整理好歸檔,當初的本意是要保護協會,確保協會的作為沒有超出該有的規範,尤其在於對『人』的方面。」
這是個重點,對鬼他們只要遵守與地府的規則,但是對人仍然要講人間的法律,而食嬰婆是個人,不是鬼。
她原名石櫻,在八年前的案件裡,她連續偷走六個嬰兒,並將屍骨棄於農地裡,
他們當時的委託人是個政要祕書,是第五個嬰兒的舅舅。
蘇雨當時還記得他忿怒而憂心的神情,平靜的代替他崩潰的妹妹請求他們把他的外甥平安帶回家。
「十隊接下這個案子了?」蘇雨蓋上資料夾,那份檔案只是詳細記錄了當時發生的狀況,沒什麼特別的。
「沒,我還在觀察。」白聿回答,「我只是覺得奇怪怎麼可能在全家人都在的時候無聲無息的帶走嬰兒,等你們小隊通報發現骸骨的時候,我才想起我看過類似的檔案,至於要不要接下這個案件,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十隊要接案子不必聽我的意見。」蘇雨睨了他一眼,「我沒有加入十隊的意思,你不用費心了。」
「我也沒說一定要你加入十隊。」白聿笑著,「上次的合作模式也不錯,你可以代表一隊跟十隊合作,有犯人都可以算一隊的,這對一隊來說應該算是很好的合作。」
蘇雨撇了撇嘴角,他可以想像隊長馬上把他賣了的情景,「跟過一隊的進度了嗎?」
「還沒,在等你。」白聿用著平常的語氣,說得理所當然。
蘇雨翻了翻白眼,也不想再浪費力氣反駁他,移動了下身體,疼痛馬上提醒他傷口未癒的事實,他吁了口氣,抬手按著胸口,把安全帶拉到手臂下。
「還好嗎?」白聿望了他一眼,臉色依蒼白,但精神比之前遇到他的時候要好上太多,顯然好好的休息是有用的,而且令他感到期待的是,他知道蘇雨解開了封印,事件過後他再去探望蘇雨的時候,那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感覺,已經跟之前完全不同了,這讓他十分的期待,但他只是忍著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急著問,他相信蘇雨會加入十隊,因為蘇雨遲早會發現,這對他來說是最合適的選擇。
蘇雨只點點頭,看樣子連說話都懶,白聿在一個九十秒的紅燈前停下來,興致勃勃的望著他。「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蘇雨挑起眉來望著他,不確定他在說什麼。
「你的釘,可以借我看看嗎?」白聿泛出個笑容,臉上滿是好奇的神情。
蘇雨下意識想拒絕,他當然知道白聿能發現他解開封印,但白聿一直沒明說,他也沒必要特別解釋,只是在拒絕之前他腦子裡閃過個念頭,遲疑了會兒便從手腕的皮套夾層裡拉出那支釘,閃亮的銀釘在手指上靈巧的轉了圈,夾在二指間朝向他。
那是一支長約五吋,細約二公厘,頂部約五公厘的長型圓釘,細長的釘身上流轉著銀白色的光芒,十分耀眼。
白聿神情愉快的伸手想接,但才觸碰到那支釘他馬上感到一股烈焰般的灼熱從指尖順著手臂一路燒上來,感覺就如同他被自己的火給反噬般,但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而已,蘇雨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立刻把釘移開。
白聿望著自己手上那圈閃著亮光的金環,疑惑的看向蘇雨,正想開口的時候聽見後面此起彼落的喇叭聲,於是連忙踩下油門繼續往前開。
「你要解釋一下嗎?」白聿的語氣也不像在生氣,比較多是疑問。
「我的釘……比較特別,是個兄弟的禮物。」蘇雨把釘收回夾層裡,解釋著。「據說是寒冰地獄裡的冷鐵,用業火打造的。」
白聿困惑的望了他一眼,「真的?」
蘇雨聳聳肩,淡淡的笑,「我又沒親眼見過,不過這確實是個下面的兄弟送的。」
「聽起來會是個有趣的故事?」白聿笑笑的回答。
「我可不覺得那有趣。」蘇雨翻了翻白眼,「那傢伙弄丟了個魂,讓我給他找回來,差點賠掉我的小命,把他滅了都還省事得多。」
現在想起來居然還挺令人懷念,當時他幾乎想過做掉那個陰差好過去拚掉自己一條命。當然,最後他還是認命的去把那個麻煩至極的魂給逮回來,賠掉他手上所有的釘。
而那卻是他跟陰差們有交情的開始,自此之後他做什麼都比協會裡的夥伴方便些。
「後來找到了?受傷了嗎?」白聿好奇的問。
「嗯,右手粉碎性骨折,幾個月連筷子都沒法拿更不用說我的釘。」蘇雨下意識的摸了摸右手臂。
之後某個深夜裡有人來敲門,他開了門沒見到半個人,而那個木盒就這麼擱在地上,他知道那是份禮物,隔天興沖沖的抱著衝去給景叔看,景叔嘖嘖稱奇的說那是好東西,他唸著那傢伙小氣,十六支怎麼夠他用,景叔笑笑表示這十六支能抵他六十支釘,叫他下回試試。
真正使用過才知道,那些釘的威力大過他往常使用的。於是他小心翼翼的用,寶貝到不行,只深怕掉了哪一支都會心疼死。慕晴撒嬌兼哀求了好幾次,他才捨不得的分了六支給她,但等慕晴開開心心的收進她的手套裡,還沒掏出來展示,那六支就回到木盒裡了。
他這才曉得他的釘認主人,而且會自己回家。
這可新奇了,他跟景修兩個人埋進古籍裡研究了個把月,才得出釘是寒冰地獄冷鐵,用業火打造的結論。
他也沒問過那傢伙,但之後三不五時有陰差客氣的請他幫忙,他能幫的就幫,畢竟陰差平常不搭理人,尤其是他們這些自稱人間事人間了,不受神佛控制也不讓鬼怪作亂的協會人,能讓陰差開口求助,對他們來說也算是件能得意的事。
「所以?」白聿又問了句。
「嗯?」蘇雨疑惑的望過去,才想起來他原本說的是要自己解釋一下。「只是個想法,我想你既然會被業火反噬,肯定我的釘也是碰不得的……」
蘇雨見白聿翻了翻白眼,忍不住提醒他。「那可是你自己要看的。」
白聿想想也是,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會這樣,車子剛好滑進警局停車場,於是沒再多問。
蘇雨慢慢的下車,白聿沒有伸手去扶他,僅是略顯靠近的走在他身邊,讓蘇雨有種安心的感覺。
以前景修也常這樣做,他兄弟向來知道伸手扶他會遭到白眼,所以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如果慕晴在,小丫頭會馬上黏到他身邊,撒嬌的勾著他的手臂;而采菱總有辦法讓他主動去牽著她的手,十指交扣的,緊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蘇雨覺得更痛了,地下室的空氣稀薄的吸不進肺裡,只能淺淺的呼吸著,他從不知道他還能痛到什麼地步。
接著他感覺到有人在肩上輕按了一下,很輕微的,像是擔心弄痛他或者驚嚇到他。
「別走神,小心撞到門。」白聿輕描淡寫的開口,從他身邊走過去,幫他開了走道的門。
「嗯。」蘇雨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個回應,深吸了口氣跟在他身後走進電梯口。
白聿按著電梯,想想又朝他笑笑,「綺月最近進步了點,多虧景先生給了她符,我讓她拿來當範本,你一會兒要有空去看看她吧。」
蘇雨沒什麼遲疑的點了頭,他倒是不反對去看看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
站在電梯內,蘇雨想起什麼似的開口,「上次那個小鬼送走了嗎?」
白聿想起小富,有點無奈的搖搖頭,「小其捨不得,讓我給他點時間,但他答應了我會送走就會送走。」
蘇雨倒沒多說什麼,只點點頭,「最好別拖太久。」
「我知道。」白聿也十分煩惱,他不是叫不動袁芷其,但當那孩子很認真的哀求他說,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處理好的時候,他也不想硬是命令他送走小富。
這世間的養鬼師有兩種,一種是用強力的符咒與法力命令小鬼聽話,另一種是讓鬼自願立下契約而跟隨。
前者需要高強的法力,後者則需要有鬼緣,這種虛幻的東西不是靠學習或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可以說是種天分。
因此靠被鬼喜歡而當上養鬼師的人少之又少,但在歷任知名的養鬼師裡數一數二的,幾乎都是靠鬼緣而成的養鬼師。
其實有鬼緣的人很多,但能說服鬼和自己定契約的人卻不多,能懂得立下好契約的更少,一不留神便可能被鬼反噬。
袁芷其屬於有鬼緣,也懂得怎麼跟鬼定契約的那種人,他有天分,也懂得怎麼跟鬼溝通,尤其是年紀越小的鬼,越喜歡接近袁芷其。
麻煩的是袁芷其也喜歡他那些小鬼們,一個個當做弟弟來養。
白聿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因此格外狠不下心來叫他送走小富。
「小其以前有個弟弟。」白聿在電梯開門的同時開了口:「三歲那年意外過世的,那是他送走的第一個魂魄,所以他對年紀小的鬼魂特別狠不下心。」
蘇雨望了他一眼,聳聳肩,「他狠不下心就是你得要狠下心。」
白聿苦笑了下,回望著他。「你呢?你是我的話,能狠下心命令他這麼做?」
蘇雨這回笑了起來,抬頭望向他,「所以幸好我不是你。」
白聿翻了翻白眼,跟著蘇雨走向一隊辦公室。
蘇雨走進去的時候,一隊正處於忙亂的狀態,趙隊長左手抓著電話壓在胸口,一邊大吼著:「把第三個被害家庭的報告給我!」
其他人從一團混亂的桌面裡翻來翻去翻出份報告扔給趙隊,趙隊接過趕忙又對著電話開口,聽就知道是哪來的高官在關切案情。
趙隊把電話放下的時候看起來快虛脫的模樣,蘇雨才開口喚了聲:「隊長。」
趙隊抹抹汗,抬眼看見蘇雨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來啦,傷怎麼樣?還好嗎?」
「小蘇?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隊長,你怎麼把小蘇叫回來了?他肋骨斷了三根耶!」
「隊長!太沒人性了,讓小蘇多休一會兒吧。」
此起彼落的責怪聲讓蘇雨有些不好意思,趕忙開口解釋,「我沒事,已經好多了。」
「我只叫他回來看看檔案而已,你們吵什麼!都回去做自己的事!」趙隊怒吼著,其他人趕忙散開。
「我快被那些立委整死了。」趙隊長抱怨著朝他走過來,這才發現站在他身後的白聿,愣了一下才開口。「呃……白副隊長……你是來……」
「順路,聽說了你們的案子,想過來看看。」白聿客氣有禮的回答。
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全部神情詭異的朝他們望過來。
「看看啊……」趙隊長皺了皺眉,白聿不會隨便去「看」案子,通常他關心的案子,十個裡有七個是有「問題」的。
「嗯,先看看而已,說不定十隊幫得上忙。」白聿露出禮貌的笑容。
好幾個驚訝的抽氣聲響起,趙隊長回頭瞪了一眼,再度怒吼出聲。「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別給我佇在那兒!」
所有人一哄而散,而趙隊長神情複雜的望著白聿和蘇雨,他不曉得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有那麼好交情,但不管是什麼時候,肯定都是自己造成的。
「好吧,就看看吧。」趙隊長撇撇嘴角,從自己辦公桌上揀起幾份資料夾,朝會議室偏了偏頭。「進來聊吧。」
「小玫,幫我們倒個茶。」趙隊長領著他們走進會議室,才坐下邊回頭喊著,年輕女警已經笑容可掬的端了三杯熱茶跟了過來。
趙隊長還在訝異平常叫十次有八次會回以怒吼說她不是小妹的年輕女警怎麼那麼勤快的時候,她已經漾著大夥兒在辦公室裡未曾見過的甜美笑容,把茶推到白聿面前。
「白副隊長,請用茶。」
「謝謝。」白聿朝她微笑道謝。
趙隊瞪了她一眼,「還佇在這兒幹嘛?」
年輕女警的笑容僵了一下,望向蘇雨,「蘇哥,要添茶再叫我。」
「謝了。」蘇雨忍著笑朝她道謝。
她朝白聿笑著,臨出門前狠瞪了趙隊長一眼才出去。
趙隊長嘆了口氣搖著頭,「人長得帥就不一樣,這什麼待遇呀。」
蘇雨沒忍住笑了起來,胸口馬上狠狠的開始抽痛,他連忙伸手壓在胸口,止住了笑。
「還好吧?」趙隊長的口氣聽起來隨意,望向蘇雨的眼神卻帶著擔心。
「沒事,只是暫時沒法兒追人犯了。」蘇雨打趣的開口。
「想外勤再等半年吧。」趙隊長瞪了他一眼,把他帶進會議室的那幾份文件翻開來看一下排好了順序,推到白聿面前,低低嘆了口氣。「你看看也好,如果十隊幫得上忙的話,我就把案子移交過去,至少一隊查不出半點線索也算能有個解釋。」
「當然。」白聿接過那些檔案來翻看著。
「但要你覺得這跟十隊的『業務』無關的話,我說實話,這案子真的得說我們無能了。」趙隊無奈的望著他們,這案件的關注度太高,他們又沒查出任何線索,而嬰兒卻不停的在失蹤,他已經如同溫水鍋裏遲早會被滾熟的青蛙。
要是平常,指望十隊這種想法大概會被別隊嘲笑到無地自容,至於現在……各隊都希望這顆燙手山芋的案件別落到自己手上就好。
趙隊長望著白聿專注瀏覽檔案的神情,想著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會議室裡安靜的只剩下紙張翻閱的聲音。
年輕女警笑著來添了幾次的茶,大概就為了看白聿朝她微笑。
趙隊長瞪了她好幾眼,卻也不敢阻止她,只怕自己以後沒熱茶喝。
他無奈的端起茶杯喝了口,陪他們仔細翻看檔案,意外的是白聿翻完所有檔案之後,先望向了蘇雨,像是在徵求蘇雨的同意。
趙隊長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麼,只跟著望向蘇雨。
蘇雨比白聿更仔細的翻看了每一個檔案,然後很快的下了決定,「隊長,跟十隊合作吧。」
「合作?能合作的嗎?」趙隊長疑惑的盯著蘇雨,他甚至沒先問過白聿?
「十隊人手不夠……而且我想這案子有……共犯。」蘇雨快速翻看著幾份檔案,然後望向白聿。「可以吧?」
「你說了算。」白聿笑著,模樣看起來很開心。
「白副隊長,是你說了算不是我。」蘇雨瞪了他一眼。
白聿笑得挺得意,又望向趙隊長,「趙隊長,這件案子讓十隊協助吧,您知道十隊不需要犯人,所以案件主導交給十隊,一隊負責協助,逮捕權就交給一隊如何?」
蘇雨把檔案夾收整起來,想事情大概就這樣了。
「讓我考慮一下。」意外的,趙隊長沉默了會兒拒絕了。
蘇雨愣了一下望過去,白聿則挑起眉來。
趙隊長望著他們兩個人,又沉默了幾秒,像是在考慮什麼,才轉向蘇雨開口:「小蘇,有空跟我聊一下嗎?」
「……當然。」蘇雨遲疑了會兒才回答。
白聿像是理解了什麼,馬上笑著起身,「那我先回辦公室了,趙隊長有結論後再連絡我就好。」
「當然,謝謝你的協助。」趙隊長起身笑著伸出手,兩個人禮貌的握了下手。
「一會兒記得過來看看綺月。」白聿朝蘇雨說著,見他點點頭才揮揮手離開會議室。
蘇雨望著他走出會議室,在辦公室被年輕女警纏著聊了幾句才離開。
「隊長,怎麼了嗎?」蘇雨一時之間不太確定他上司在想什麼,往常他都是最快被賣掉的一個。
趙隊長望著蘇雨感覺有些無奈,他當然看得出蘇雨在想什麼,這年輕人跟了他六年,時間長得足夠讓他瞭解這個手下,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格外的擔心。
「怎麼說呢……我雖然常常把一些麻煩推給你……」趙隊長有些含糊的開口:「但也要看狀況……上次把你推去跟十隊合作實在是我沒人可以用,雖然這案子已經燙手的沒人想碰,但……我也不會因此就真把你給賣掉。」
而同樣的,蘇雨跟了趙隊長六年,六年也足夠讓他聽懂這個上司在很多時候話裡的意思。
那意思是,我雖然常常出賣你,但我不想真的把你賣給別人啊!
蘇雨不小心笑了出來,掩飾性的咳了下,隨即後悔的壓著胸口,「咳、隊長,我不會轉去十隊的。」
趙隊望著他半晌,只撇了撇嘴角,「最好是這樣,除非你自己願意,否則就算是副局長來說我也不會放手,而且……你好不容易才離開那個世界的不是?」
趙隊長盡量用著隨意的語氣,但從他放輕了語尾的聲調還是顯露出他的小心翼翼。
蘇雨愣了一下,他從來不曉得趙隊長知道他的過去。「隊長……你知道?」
趙隊長有些尷尬的抓抓頭,「你們哪個背景是我沒摸透的,你的檔案不清不楚的,我當然會去查,我剛開始還以為你是情報局轉調來的,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案底,結果原來是那什麼協會過來的。」
蘇雨安靜了下來,他的檔案是特地拜託人幫忙清除過的。
當年食嬰婆案件的委託人,那位政要祕書,後來和他成了朋友,那人兩年後便升了官,六年後的現在,更已經是個政府高官。當年他拜託對方幫忙,對方也用盡人脈,他才能帶著乾淨的背景進入警局就職。
不然以他嚴夕雨的經歷,不曉得因為委託案件而累積多少案底。
「隊長……」蘇雨猶豫了會兒,不曉得該怎麼說明他的狀況。
「你也不用多說,我既然查過你的檔案就曉得你發生過什麼事,如果你想保有現在的生活,那不管是什麼阻力我都可以幫你擋著,但前提是你現在過的生活,叫做生活。」趙隊長無奈的望著蘇雨。
他一直看著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看著他安靜的背負沉重的過往和深切的哀慟一路走了六年,他最近一次看見他那張總是沒表情的臉上出現情緒還是跟十隊合作後,他怒氣沖沖的走回辦公室那天,那對他們來說簡直謂為奇蹟。
他想這年輕人屬於那個世界,那個他聽說過但從未見過,如果可以也不想見到的世界。
蘇雨當然明白他上司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過去六年來的生活就只是活著而己,但他也明白就算是解開封印後的現在,不可能再過上什麼愉快的生活。
「總之,就是這樣了,你好好想想,你要想去我不會攔你,你要不想去,那除非我死了還是被革職了,不然我都會保住你。」趙隊長說著站了起來,收過那些檔案夾。
「隊長。」蘇雨心裡很感激,但是案件還是案件。「我會好好想一下的,不過這案子……為了安全起見,跟十隊合作吧。」
趙隊長僵了一下,為難的搔搔頭,「所以……真是……那玩意兒幹的?」
「我有一份八年前的檔案,我會請白聿給你過目。」蘇雨也站起來,指指趙隊長手上的檔案。「那案件跟現在發生的細節都雷同。」
「所以是當時的兇手幹的?這麼大案件我怎麼可能沒印象?」趙隊長皺起眉來思索著八年前接觸過的重大新聞。
「因為當年的受害家庭都沒有報警,那些受害者都不是些什麼美滿的家庭,只有一個家庭找上我們,那還是兇手失誤抓錯了孩子。」蘇雨解釋著。
「那兇手呢?你們當時找到了?」趙隊長接著問。
「嗯……犯案當時她活著,但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死了。」蘇雨聳聳肩,「心臟病發。」
趙隊長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你們……沒什麼致人於死的絕技吧?」
蘇雨忍不住苦笑,那說實話還真是個失誤。「沒有,我們傷不了人,除非跟其他犯人一樣拿著刀槍殺人,我們就跟一般人一樣。」
趙隊長皺了皺眉又坐了下來,「好吧,心臟病發?她心臟不好還能綁架嬰兒?」
「她年紀不小,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六十八歲了,帶著一個孩子把自己鎖在房裡,我們破門而入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蘇雨後來曾經想過,當時是不是還有機會救她?
但那時他們都太年輕,撞進房間的時候,她那雙圓睜的眼瞪著他們,臉上的神情猙獰而恐怖,死死盯著首先衝進去的苗子璇。

 

她斷氣瞬間,整個房間陷入極度寂靜,只聽的到每個人的呼吸聲。他們見多了鬼,但大部分是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導致沒有人想過是不是該給予急救,也或者有人想過,卻不在乎。
他們為什麼要救一個吃了四個嬰兒的女人?
雖然他們都沒說出口,可總有些不太自在,使得事後的慶功宴略顯過於安靜,就在當下左意風說了。
『我們沒必要為了那個吃了四個嬰兒的女人死在我們面前而內疚,這是她該得的。』左意風笑著,望向每一個人。「這是我們第一個案子,我們成功了。」
他舉起手上的杯子,大家都笑了,得意和驕傲終於出現在每個人的臉上,他們笑鬧著慶祝了一整晚,沒有人再提起食嬰婆。

 

「所以……你覺得……這案子也是她『回來』做的?」趙隊長有些遲疑的問。
「就算不是,也有關聯,因為太多細節相同了。」蘇雨嘆了口氣,「而現在的案件裡,有些部分明顯是無法人為的,有些……我想有人參與,這要詳查才知道,我們需要十隊的幫忙。」
趙隊長望著蘇雨認真的神情,思索了好一會兒,「你身上還有傷,做得來嗎?」
「我已經好多了,抓鬼跟抓人不一樣,不會需要我飛簷走壁的。」蘇雨笑著回答,「況且前期要清查的東西太多,大部分我會待在辦公室裡,會適時休息的。」
趙隊長又猶豫了會兒才點點頭,「好吧,跟十隊合作,但要是你累了就給我休息,遇到什麼困擾就跟我直說,我能處理的。」
「謝謝隊長。」蘇雨應著,心裡十分感謝。
「然後……那些什麼鬼東西可別讓你那幫兄弟去碰,會嚇死他們的。」趙隊長撇撇嘴角指指外頭那些探頭探腦的手下。
「我知道,那些十隊會處理的。」蘇雨覺得有些好笑的點點頭。
趙隊長望著他的神情,又有些苦惱的歪著頭,在他看來蘇雨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在提到要查那些鬼東西的時候,露出了近乎自然而輕鬆的神情,就像那些在長假前的最後一個上班日,下午五點鐘響而沒有任何案件時,提起背包要衝回家的那些小夥子一樣。
他屬於那個世界。
趙隊長暗自嘆了口氣,忍不住又在心裡重複了這個結論。
「那沒事了,你去吧,身上的傷多注意一下,別累著自己了。」趙隊長把那些檔案交給他。
「我會的。」蘇雨接過檔案,又望向了趙隊長。「隊長,真的,謝謝你。」
「別講得好像已經要轉隊了,你剛剛還跟我保證你不轉的。」趙隊長沒好氣的開口。
蘇雨笑了起來,「我不會轉隊的,您還得忍受我幾年吧我想。」
趙隊長朝他不耐的揮揮手,「那就好,快去快去。」
「是。」蘇雨忍著笑,抱著檔案夾,動作比平常緩慢的走出會議室,看來傷勢還是沒有痊癒。
趙隊長看著蘇雨離開,惋惜起自己最聽話、能幹又不多話的手下,心裡知道他是留不了蘇雨多久了。
只是忍不住的,又嘆了口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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